明月文舍

每次失忆后,死对头都说是我的恋人_精选章节

我每天醒来,床边都会坐着一个英俊却陌生的男人,他红着眼睛对我说:“朝朝,我是你男朋友。”可我的日记本第一页,用血写着:“不要相信沈修!他是骗子!” 我害怕地推开他,他却拿出无数照片、视频,证据确凿地证明我们曾深深相爱。

第一章:晨间惊魇

眼睛像是被胶水黏住,挣扎了许久才掀开一条缝。意识如同浸在冰水里的棉絮,沉重而冰冷。鼻腔里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气味,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雪松清香,陌生又突兀。

我猛地彻底睁眼,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天花板,米白色的,带着简约的吊灯。不是我的公寓!

心脏骤然收缩,我弹坐起来,后背瞬间沁出冷汗。视线慌乱地扫过房间——简约到近乎冷漠的装修风格,色调是灰白黑,缺乏生活气息。

然后,我看到了他。

一个男人坐在床边的扶手椅上,身形挺拔,穿着熨帖的灰色衬衫,袖口挽到小臂,露出一截线条流畅的手腕。他很英俊,下颌线清晰利落,鼻梁高挺,但那双此刻正凝视着我的眼睛,却布满了红血丝,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,像是经历了漫长的疲惫与煎熬。

他是谁?为什么在这里?

恐惧像藤蔓一样勒紧了我的喉咙。

他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惊醒,身体微微前倾,声音低沉沙哑,带着一种刻意放缓的温柔:“朝朝,你醒了?”

朝朝?他叫我朝朝?我的小名,除了最亲近的人……

“你是谁?”我的声音干涩发紧,带着无法掩饰的惊惶,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身下冰凉丝滑的床单。这不是我的床,这味道,这环境,这男人,统统不对!

他眼神一黯,那抹红色似乎更深了些,像是被我的反应刺伤。他喉结滚动了一下,声音更轻,更缓,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疲惫:“我是沈修。朝朝,别怕,我是你男朋友。”

男朋友?开什么玩笑!我怎么可能有男朋友?我明明是……

记忆如同断了线的珠子,滚落进一片浓稠的迷雾里。关于“男朋友”这个概念,一片空白。我试图回想昨天,前天,上个月……关于人际关系的部分像是被橡皮擦狠狠擦过,只留下模糊的痕迹和一阵阵钝痛。

不,不对!有一个锚点!

我猛地扭头,看向床头柜。果然,那里放着一个我熟悉的、封面是星空图案的笔记本。那是我的日记本!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,一把抓过它,颤抖着翻开第一页。

没有娟秀的字迹,没有日常的记录。

只有一行字,用某种暗沉褐色的、干涸的液体,触目惊心地写着:

不要相信沈修!他是骗子!

那颜色,那扭曲的笔划,带着一股绝望的气息,扑面而来。是血?!这是我的字迹!我认得!可……我为什么要用血写这个?

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,我几乎是尖叫着,用尽全身力气推开试图靠近的沈修:“滚开!你别过来!”

他被我推得一个趔趄,撞在身后的椅子上,发出一声闷响。他脸上瞬间闪过错愕、受伤,还有一种……难以言喻的痛苦。

“朝朝……”他喃喃道,眼神哀戚。

“骗子!这上面写了!你是骗子!”我举着日记本,像举着一面盾牌,声音因恐惧而尖锐,“我根本不认识你!这是什么地方?我要回家!”

沈修站在原地,没有再试图靠近,他只是深深地看着我,那眼神复杂得让我心惊,有痛楚,有无奈,还有一丝……我看不懂的执拗。

他闭了闭眼,再睁开时,情绪似乎被强行压了下去,只剩下满满的疲惫和那种令人不安的温柔:“这里就是我们的家。朝朝,你生病了,一种很罕见的怪病。每次睡着之后,你……都会忘记关于我的一切。”

我心中狠狠一震。失忆?只忘记他?这太荒谬了!

“你胡说!”我厉声反驳,但心底却升起一股寒意。因为那片空白的记忆,因为这诡异的处境,因为这血书的警告和他此刻无比“真实”的痛苦表情,一切都透着难以言说的诡异。

沈修没有争辩,他缓缓走到房间另一边的柜子前,拿出一个厚厚的、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盒子。他捧着盒子走回来,依旧保持着安全距离,然后将盒子打开,转向我。

里面是照片。很多很多的照片。

“你看,”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引导式的温和,又暗藏着不易察觉的紧张,“这是我们大学毕业旅行时在洱海边拍的,你说那里的天像洗过一样蓝。”

照片上,我确实笑得灿烂,依偎在一个穿着白衬衫的年轻人怀里,那个人,正是眼前这个叫沈修的男人。背景是湛蓝的湖水和远山。

“这是去年冬天,我们在北海道看雪,你冻得鼻子通红,非要堆一个比我还高的雪人。”

照片里,我们裹得像熊,围着同一条厚厚的红色围巾,身后是一个歪歪扭扭的大雪人。

“还有这个,”他拿出一个平板电脑,点开一段视频。画面里,是我,穿着宽松的家居服,头发随意挽着,正在厨房笨手笨脚地试图做一个蛋糕,脸上沾满了面粉。沈修从背后抱住我,下巴抵在我发顶,笑声透过镜头传出来,温暖而真实。我转过头,嗔怪地瞪了他一眼,嘴角却带着甜蜜的笑意。

“朝朝,别闹,镜头拍着呢。”视频里,沈修的声音带着宠溺。

“拍就拍嘛,记录下温大厨的翻车现场!”视频里的我,笑得没心没肺。

我怔怔地看着,听着。照片和视频里的那个女孩,毫无疑问是我。那些神态,那些小动作,都是我。她和沈修之间的亲昵,自然得仿佛呼吸一样。那种眼神里的爱意和依赖,不像演戏。

难道……他说的都是真的?

我真的得了那种可笑的病?每天都会忘记自己的恋人?

那……日记本上的血书又是怎么回事?如果他是我的爱人,我为什么要用那种极端的方式警告自己?

信任与怀疑如同两条巨蟒,在我脑中疯狂撕咬。我看着沈修那双布满血丝却依旧努力表现出温柔和耐心的眼睛,又低头看看日记本上那狰狞的血字,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。

我到底……该相信谁?

第二章:证据的牢笼

房间里只剩下我粗重的呼吸声,和平板电脑里隐约传来的、属于“另一个我”的欢笑声。那笑声像针一样,扎在我此刻混乱不堪的神经上。

“关掉!”我哑着嗓子喊道。

沈修立刻关掉了视频,房间里瞬间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。他依旧站在那里,没有催促,只是静静地看着我,眼神里是那种几乎要溢出来的、沉重的温柔,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……审视?

我心中暗暗想道:他在观察我的反应,判断我信了多少。这男人,绝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。

“这些……这些都可以伪造。”我试图维持最后的防线,声音却底气不足。那些照片和视频的细节太真实了,真实到我无法理直气壮地否认。

沈修轻轻叹了口气,那叹息里带着无尽的疲惫,仿佛背负着一座无形的大山。“朝朝,我知道这很难接受。但这就是我们每天都要面对的现实。”他走上前一步,将那个装满证据的盒子轻轻放在床尾,“这里面,有我们一起看过的电影票根,有你写给我的……便签,还有我们所有朋友的合照,他们都可以作证。”

他顿了顿,目光落在被我紧紧攥在手里的日记本上,眼神暗了暗:“至于那个……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写下的,也许是在你病情还不稳定,意识混乱的时候。医生说过,你的记忆系统受损,可能会产生一些错误的认知和联想。”

错误的认知?我看着那干涸的、暗褐色的字迹,那用力划破纸背的痕迹,心中充满了荒诞感。什么样的“错误认知”,会让人用自己的血来写下警告?

“我得了什么病?医生怎么说?”我追问道,试图找到他话语里的漏洞。

“选择性记忆障碍,一种极其罕见的神经功能性紊乱。”沈修回答得很快,几乎不假思索,“病因不明,目前没有有效的治疗方法。你每次进入深度睡眠,大脑中关于我的记忆区域就会像被格式化一样,清零。”他的语气平静,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医学案例,但那紧握的拳头,指节微微泛白,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。

格式化……只格式化关于他的部分?这听起来太超现实了,比最蹩脚的小说还要离奇。

“那我为什么还记得我自己?还记得我的名字,我的……日记本?”我紧紧抓住这一点。

“这就是病症的奇特之处。”沈修走到窗边,拉开厚重的窗帘,阳光瞬间涌了进来,刺得我眼睛发疼,“你的其他记忆完好无损,只有‘沈修’这个人,以及所有与我相关的记忆链条,会被彻底清除。就像……就像从未在你的生命中出现过一样。”

他背对着光,面容有些模糊,声音却清晰地传来,带着一丝苦涩:“每天早上,我都要面对一个用看陌生人、甚至是看敌人一样眼神看着我的你。然后,重新开始,告诉你我是谁,我们是谁关系,我们有多么……”他停顿了一下,似乎在压抑某种情绪,“……相爱。”

相爱?这个词让我心脏莫名一抽,说不清是悸动还是排斥。

“每天……都是这样?”我难以想象这是一种怎样的生活。对他而言,是日复一日的重复解释和证明?对我而言,是日复一日地从陌生和恐惧中醒来?

“嗯。”他轻轻应了一声,转过身,阳光在他周身勾勒出一圈光晕,却驱不散他眉宇间的阴郁,“每天。三年,一千多个日夜,从未间断。”

三年!我竟然在这种荒谬的循环里,过了三年?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上来。

我看着他,他英俊的脸上确实写满了倦怠,那眼里的红血丝做不了假。如果这都是演戏,那他的演技未免太好。可如果这不是演戏……那本日记又该如何解释?

“我……我想一个人静一静。”我低下头,避开他的视线,我需要空间来消化这匪夷所思的一切。

沈修沉默了片刻,最终点了点头:“好。早餐准备好了,在餐厅。是你喜欢的皮蛋瘦肉粥和虾饺。”他指了指房间自带的浴室,“洗漱用品都在老地方。”说完,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,那眼神复杂难辨,然后转身离开了房间,并轻轻带上了门。

老地方?哪里是老地方?

我赤脚下床,冰凉的地板刺激着脚底。我走进浴室,洗漱台上,并排放着两套牙具,一套蓝色,一套粉色。粉色的那套,牙刷头是湿的,像是刚被使用过。旁边的毛巾架上,挂着两条同色系的毛巾,粉色那条也有些微湿意。

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失措的脸,是我,又不是我。眼神里充满了迷茫和恐惧,完全没有视频里那个女孩的光彩。

我拉开镜柜,里面整齐地摆放着护肤品,一半是我不认识的昂贵男士品牌,另一半……赫然是我用了好几年的熟悉品牌,甚至是我习惯用的那个小众系列的精华液。

他真的……对我的生活了如指掌。或者说,我们真的……在一起生活了很久?

一种无力感席卷而来。如果这一切证据都是真的,如果我真的病了,那我对他的排斥和恐惧,岂不是在一次次地伤害一个深爱我的、不离不弃的人?

可心底总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在尖叫:不要信!血书!记得血书!

我烦躁地抓了抓头发,回到卧室,目光再次落在那本日记上。我翻过第一页,后面是大片的空白,只有零星几页写着一些断断续续的、语焉不详的句子,字迹潦草,似乎是在极度混乱的状态下写下的:

“头很痛,像要裂开。”

“又是他……熟悉又陌生。”

“梦里总有哭声,是谁?”

“碎片……记忆都是碎片……”

没有任何指向性的信息。只有第一页那血红的警告,清晰而狰狞。

我该怎么办?相信这铺天盖地的“证据”,还是相信这来自过往、用血写下的、孤零零的“警告”?

餐厅里传来碗碟轻碰的声音,还有沈修刻意放低的、打电话的声音:“……嗯,今天情况还算稳定……对,老样子……会议帮我推迟吧……”

他的声音听起来那么正常,那么自然,仿佛这样的早晨已经重复了千百遍。

我走到门边,透过门缝,看到他站在餐桌旁,正细心地摆好碗筷。阳光洒在他身上,勾勒出他专注的侧脸。这一刻,他看起来就像一个完美、深情、且正承受着巨大痛苦的恋人。

我的心,不由自主地,产生了一丝动摇。或许……或许真的是我病了呢?或许那血书,真的只是病情发作时的胡言乱语?

这个念头一旦产生,就像藤蔓一样开始滋生。

第三章:温柔的囚笼

早餐的气氛诡异而安静。

粥熬得恰到好处,虾饺也晶莹剔透,是我喜欢的口味。但我食不知味,每一口都像是在吞咽沙砾。

沈修坐在我对面,他没有动筷,只是静静地看着我吃,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专注,还有一种小心翼翼的审视。这让我很不自在。

“你……不吃吗?”我忍不住打破沉默。

他像是恍然回神,嘴角牵起一个浅淡的弧度:“我看着你吃就好。”说完,他才拿起勺子,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粥。

他的动作优雅,带着一种良好的教养,但那份刻意维持的平静下,总让我感觉暗流涌动。

“我们……是怎么认识的?”我试探着问。既然他声称我们相爱多年,总该有些细节吧。

沈修放下勺子,目光投向窗外,似乎陷入了回忆,眼神变得柔和了些:“在大学图书馆。你在看一本很冷门的建筑图册,阳光从窗户照进来,在你头发上……”他顿了一下,转回头看我,眼神深邃,“……跳动着光晕。我当时就想,这个女孩,真好看。”

他的描述很有画面感。我心中微微一动,但随即警铃大作——这听起来太像标准化的浪漫邂逅模板了。

“然后呢?”我追问,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。

“然后我鼓起勇气向你借笔,其实我口袋里就有。”他笑了笑,那笑容里带着点追忆往事的腼腆,看起来无比真实,“你愣了一下,然后笑了,眼睛弯弯的,把笔递给了我。后来,我就经常‘偶遇’你,找各种借口和你说话。”

他娓娓道来,讲述着我们如何从相识到相恋,一起泡图书馆,一起在夏夜压马路,一起在毕业晚会上喝得微醺跳舞……故事很美好,细节也很丰满,甚至提到了我一些不为人知的小习惯和小癖好。

有些细节,让我心惊。比如,他知道我喝咖啡一定要加双份奶糖,知道我怕黑却嘴硬,知道我看恐怖片时会下意识地掐住旁边人的胳膊……

这些,不是亲密到一定程度的人,是不会知道的。

我的心防,在他温柔而持续的“证据”轰炸下,一点点地瓦解。或许,我真的错怪他了?一个骗子,怎么可能如此了解我,又怎么可能日复一日地忍受这种被遗忘的折磨?

“那……我的家人呢?朋友呢?”我想到另一个关键点,“他们知道我的情况吗?为什么我醒来后,没有接到他们的电话?”

沈修的眼神黯淡了一下,他伸出手,似乎想握住我的手,但在接触到我一瞬间瑟缩的目光后,又缓缓收了回去,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面。

“朝朝,”他的声音低沉下来,带着一丝痛楚,“你父母……在你大学毕业后没多久,就因为意外去世了。这件事对你打击很大,也是你病情加重的一个诱因。”他看着我,眼神里充满了怜惜,“你最好的朋友,林萃,她一直在国外工作,很少回来。至于其他朋友……时间久了,加上你的病,联系也就慢慢淡了。”

父母……去世了?我脑中嗡的一声,一片空白。我试图去回想父母的样子,他们的声音,他们的笑容……没有了,什么都没有!只有一片空洞的悲伤,沉甸甸地压在心头。他说的是真的!连这种难以承受的悲痛,我都忘记了关于他的部分,却残留着失去亲人的感觉?

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,模糊了视线。不是因为想起了具体的画面,而是那种源自灵魂深处的、失去至亲的钝痛,被他的话语唤醒了。

沈修站起身,绕到我身边,这一次,他没有犹豫,轻轻将我拥入怀中。他的怀抱宽阔,带着雪松的清冽气息,还有一种坚实的温暖。

“别哭,朝朝,”他的下巴抵着我的发顶,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,“你还有我。我会一直陪着你,无论你忘记我多少次,我都会让你重新爱上我。”

他的话语,像是最甜蜜的毒药,浸润着我干涸而恐惧的心田。在这一刻,在他提供的“事实”和我内心无法否认的空白与悲痛面前,那本血书的警告,显得那么遥远,那么不真实。

我可能……真的病得很重。而他,沈修,是这个荒谬而残酷的世界里,唯一紧紧抓住我,没有放手的人。

我靠在他怀里,没有挣脱。眼泪浸湿了他胸前的衬衫。一方面是因为他提及的父母之痛,另一方面,是一种难以言喻的、对自身处境的悲哀和茫然。

“对不起……”我哽咽着,声音闷在他的胸口,“我……我不记得了……对不起……”

我不知道我在为什么道歉。为忘记他?为推开他?为那些血书的指控?或许都有。

沈修的手臂收紧了些,他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,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、却又夹杂着更深沉情绪的低哑:“没关系,朝朝。永远不用对我说对不起。只要你还在我身边,怎么样都没关系。”

他的怀抱很温暖,他的话语很动人。可我心中那最深处,一丝冰冷的疑虑,如同沉在湖底的石头,并未完全融化。

那个用血写下警告的“我”,当时……究竟经历了什么?

这个念头一闪而过,很快被此刻的脆弱和依赖感压了下去。我太累了,面对这混乱的一切,我急需一个支点。而沈修,恰好提供了这个支点。

或许,我可以试着……相信他?

至少,在找到确凿的、推翻这一切的证据之前。

第四章:裂痕微光

接下来的几天,我试图扮演一个“合格”的、失忆中的恋人。

沈修无疑是个极具魅力的男人。他学识渊博,谈吐风趣,对我体贴入微。他会耐心地陪我看那些他可能早已看过无数遍的“我们”的照片和视频,一遍遍讲述那些“甜蜜”的过往。他会记得我所有口味偏好,将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条。晚上,他会拥着我入睡,在我因为噩梦惊醒时,轻拍我的背,哼着一段陌生的、却莫名让我心安的调子。

这一切,都像是在精心编织一张温柔的网,将我层层包裹。

我心中的天平,越来越倾向于“相信他”。甚至开始觉得,那本日记或许真的只是病中呓语的产物。我开始尝试着对他微笑,回应他的拥抱,甚至在他靠近时,不再像最初那样僵硬。

沈修似乎很满意我的“进步”。他眼里的红血丝渐渐淡去,眉宇间的阴郁也消散了不少,看着我的眼神,那份温柔和爱意几乎要满溢出来,真实得让我心惊。

然而,就在我几乎要彻底沉溺于这片“温情”时,一个意外,打破了这脆弱的平静。

那天,沈修去公司处理积压的工作。我一个人在家,百无聊赖,决定整理一下客房里堆放的一些旧物。沈修说过,那里面有些是我们以前不常用的东西,暂时堆放一下。

杂物很多,蒙着一层薄灰。有旧书,有一些不再流行的装饰品,还有几个密封的纸箱。我漫无目的地翻看着,试图从中找到一些能唤起“真实”记忆的线索。

在一个角落的纸箱底部,我的手触到了一个硬硬的、类似文件夹的东西。我把它抽了出来,是一个有些年头的牛皮纸文件袋,封口处没有粘牢,松松散散。

我心中暗暗想道:这里面会是什么?过期文件?还是……

鬼使神差地,我打开了它。

里面只有薄薄一张纸。我抽出来,目光落在纸面上。

那是一张医院的检查报告单。

顶端清晰地印着医院的名字——市第一人民医院。患者姓名:温朝。性别:女。年龄:22(根据日期推算)。检查日期:三年前。

我的呼吸骤然停滞。

视线向下移动,落在“临床诊断”一栏。

那里,清晰地打印着几个冰冷的宋体字:

宫内早孕,约6周。建议:人工流产。

嗡——!

大脑一片空白,仿佛被重锤击中。血液似乎在瞬间凝固,四肢冰凉。

人工流产……我……我怀过孕?在三年前?然后……流掉了?

谁的孩子?!

我的手指颤抖着,几乎捏不住那张轻飘飘的纸。目光机械地挪到报告单最下方,家属签名处。

那里,是一个我早已在无数照片、视频、文件上熟悉了的,龙飞凤舞的签名——

沈修。

力透纸背的两个字,像一把烧红的匕首,狠狠刺入我的眼中,捅进了我的心里。

轰隆!

窗外适时地响起一声闷雷,天色迅速暗沉下来,乌云翻滚。

原来……是真的。

血书是真的!“不要相信沈修!他是骗子!”这句话,像惊雷一样在我脑海中炸响,带着血淋淋的控诉。

那些所谓的温柔、深情、不离不弃……在这一刻,全都变成了最可笑、最虚伪的面具!

他逼我打掉了我们的孩子?在三年前!为什么?因为前途?因为不想负责?然后呢?我为什么会失忆?是意外,还是……?

一个可怕的念头,如同毒蛇般钻入我的脑海:我的失忆,会不会也和他有关?!

巨大的愤怒和背叛感,如同火山喷发,瞬间淹没了我。身体因为极致的情绪而剧烈颤抖,眼泪却流不出来,只有一片干涩的灼痛。

我死死攥着那张B超单,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。

沈修……沈修!

你这个骗子!魔鬼!

第五章:对峙与失控

我不知道在客房里呆了多久,直到外面传来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。

沈修回来了。

我猛地站起身,将那张B超单紧紧攥在手心,藏到身后。血液在血管里疯狂奔涌,撞击着耳膜,发出轰鸣。

他走进客厅,脱下西装外套,脸上带着一丝工作后的倦意,但看到我站在客房门口时,还是习惯性地露出了温柔的笑容:“朝朝,我回来了。怎么站在这里?是不是一个人在家闷坏了?”

他的笑容,他的温柔,此刻在我眼里,无比刺眼,令人作呕。

我一步步从客房的阴影里走出来,走到客厅明亮的光线下。我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,一眨不眨。

沈修察觉到了我的异常。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,眉头微蹙:“朝朝?你怎么了?脸色这么难看?”他上前一步,想伸手探我的额头。

“别碰我!”我猛地后退,声音尖利得像是玻璃刮过金属。

他的手僵在半空,眼神里充满了错愕和不解:“朝朝?”

“这是什么?”我将藏在身后的手伸出来,将那张皱巴巴的B超单,狠狠摔在他面前的地板上,纸张飘落,那行“人工流产”和那个签名,刺目地暴露在灯光下。

沈修的目光顺着我的动作落下。

当他的视线接触到那张纸的瞬间,我清晰地看到,他脸上的血色,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,变得一片惨白。他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,像是被人当胸重击。

那是一种无法伪装的、源自灵魂深处的震惊和……恐惧。

他猛地抬头看我,眼神里充满了慌乱,嘴唇翕动着,却一时发不出任何声音。

“解释!”我咬着牙,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,带着彻骨的寒意,“沈修,你给我解释清楚!三年前!这个孩子!是不是你逼我打掉的?!”

我的质问如同冰锥,刺破了他一直以来精心维持的平静假面。

他张了张嘴,试图说什么,但最终只是发出几个无意义的音节。他眼里的红血丝以惊人的速度重新蔓延开来,那里面翻涌着剧烈的痛苦、挣扎,还有一丝……我从未见过的,近乎绝望的神色。

“朝朝……不是……不是你想的那样……”他的声音干涩沙哑,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颤抖。他试图靠近我。

“不是我想的那样?”我尖声打断他,泪水终于决堤,混合着无尽的愤怒和委屈,汹涌而下,“那是什么样?!家属签名是你!沈修!是你签的字!你亲手杀了我们的孩子!是不是?!”

“不是的!”沈修突然低吼一声,声音里带着一种被困野兽般的绝望。他猛地抬手,痛苦地抱住了自己的头,手指用力地插进头发里,身体因为剧烈的情绪波动而微微佝偻起来。

这是我第一次,看到他如此失控,如此……失态。不再是那个永远温柔、永远冷静、永远掌控一切的沈修。

“那个孩子……那个孩子……”他重复着,声音哽咽,带着无尽的悔恨和痛苦,却始终说不出下文。

他这副样子,更像是一种无力的辩解,坐实了他的罪行!

心,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,痛得无法呼吸。所有的怀疑,所有的恐惧,在这一刻都得到了证实。血书是真的,他是骗子,他不仅骗了我,他还……他还害死了我们的孩子!

“骗子!你这个彻头彻尾的骗子!”我哭喊着,所有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,我瘫坐在地上,浑身冰冷,“什么怪病!什么失忆!都是你编出来的对不对?!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?!沈修!你告诉我!你告诉我啊!”

沈修看着我崩溃的样子,他脸上的痛苦之色更浓。他放下手,踉跄着想要过来抱我,眼神里充满了乞求:“朝朝……别这样……求你……别想了……都是我的错……都是我的错……我用余生赎罪……求你……别想起恨我的样子……”

他的话语混乱,逻辑不清,充满了绝望的哀求。

别想起恨他的样子?

我心中猛地一凛。这句话……是什么意思?

但此刻被愤怒和悲痛淹没的我,无暇深思他话语里更深层的含义。我用力拍开他伸过来的手,眼神里充满了刻骨的恨意:“别用你的脏手碰我!沈修,我恨你!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!”

沈修的手僵在半空,他看着我的眼神,那里面的光芒,一点一点地,彻底熄灭了。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灰败和深不见底的痛苦。

他站在那里,像一尊瞬间失去了所有生机的雕塑。

窗外,暴雨倾盆而下,密集的雨点疯狂地敲打着玻璃窗,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,仿佛在为这场彻底撕破假面的对峙,奏响悲鸣的乐章。

第六章:无声的战场

那一夜,我在客房的角落蜷缩了一宿,眼泪流干了,只剩下冰冷的麻木和燃烧的恨意。窗外的暴雨肆虐了整夜,如同我内心翻腾的惊涛骇浪。沈修没有再来打扰我,或许他知道,任何言语在那一刻都苍白无力。

第二天清晨,阳光依旧准时透过窗帘缝隙,刺眼得残忍。我躺在冰冷的地板上,浑身僵硬。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,停在门口,良久,又悄然离去。

我知道,新一天的“轮回”又要开始了。但这一次,我不再是那个懵懂无知、任他摆布的温朝。

我心中早已有了计算。愤怒和悲痛过后,是极致的冷静。我要知道真相,全部真相。而不是听他那些真假难辨的辩解。

我爬起来,走进浴室,看着镜中那个眼睛红肿、脸色惨白,却眼神冰冷的自己。我用冷水一遍遍拍打脸颊,强迫自己清醒。沈修说得对,我“病”了,但我的病,或许正是他恐惧的根源——我每天都会重置关于他的记忆,这反而给了我一个绝对“干净”的起点,一个他无法完全掌控的变数。

我回到卧室,沈修果然已经坐在了那张扶手椅上,姿态和昨天、和之前的每一天,几乎一模一样。他脸上的疲惫和痛苦似乎更深了,眼下的青黑浓重得像化不开的墨。他看到我,努力想挤出一个温柔的微笑,但那笑容僵硬而脆弱。

“朝朝,你醒了?”他的声音比昨天更加沙哑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和紧张。

我没有像昨天那样尖叫或推开他,只是静静地看着他,眼神空洞,带着一种拒人千里的疏离。我心中暗暗想道:演,继续演。我看你能演到几时。

我的平静似乎出乎他的意料。他愣了一下,随即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的光芒,但更多的是疑虑和不安。“朝朝?你……还好吗?”他小心翼翼地问道。

“头很痛。”我垂下眼睑,避开他探究的视线,声音平淡无波,“什么都不记得了。”

这是实话,也是假话。我不记得和他所谓的“相爱”细节,但我记得那张B超单,记得他的签名,记得他昨晚的失控,记得那刻骨的恨。

沈修仔细观察着我的表情,似乎在判断我话语的真伪。他沉默了几秒,然后像是下定了决心,又开始了那套熟悉的流程:“没关系,朝朝,别怕。我是沈修,是你的……”他停顿了一下,似乎在斟酌用词,“……你的男朋友。”

这一次,我没有反驳,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,只是默默地听着。他拿出那些照片,那些视频,重复着那些“甜蜜”的往事。他的语调依旧温柔,但我却能听出那底下隐藏的紧绷和一丝……恐惧。他在恐惧什么?恐惧我想起一切?恐惧我再次崩溃?

早餐时,我沉默地吃着东西,对他的问话只用最简短的“嗯”、“啊”回应。他显得坐立不安,几次欲言又止。

“朝朝,”他终于忍不住,放下筷子,目光紧紧锁住我,“你……有没有想起什么?或者,看到什么……特别的东西?”

他果然在担心那张B超单!我心中冷笑。

我抬起头,茫然地看着他:“特别的东西?什么?”我的眼神纯粹而无辜,像一个真正的、刚刚被格式化记忆的病人。

沈修盯着我看了半晌,似乎想从我的眼睛里找出任何一丝伪装的痕迹。最终,他像是松了口气,但眉头并未舒展,眼神深处反而掠过一丝更深的忧虑和愧疚。他勉强笑了笑:“没什么,随便问问。快吃吧,粥要凉了。”

我知道,他并没有完全相信我。我们之间,开始了一场无声的、心照不宣的战争。

下午,我以想一个人静静看看“我们”的照片为由,将他支出了卧室。他犹豫了一下,还是答应了,离开前那深深的一瞥,充满了复杂的情绪。

确认他离开后,我立刻行动起来。我在房间里仔细搜寻,最终在床头柜一个不起眼的夹层里,找到了我想要的东西——一支小巧的、便携的录音笔。这是我昨天崩溃之前,趁他不注意偷偷藏起来的。当时的念头很模糊,只是觉得需要留下点什么,没想到真的派上了用场。

我将录音笔谨慎地塞进睡衣口袋里,贴身放好。这是我的武器,或许,也是揭开真相的唯一钥匙。

第七章:忏悔的录音

夜深人静。

沈修依旧拥着我入睡,他的手臂环抱着我,呼吸均匀地喷在我的颈后。曾经让我感到些许安心的怀抱,此刻只觉得如同毒蛇缠绕,冰冷而窒息。我一动不动,僵硬地躺着,直到确认他的呼吸变得深沉绵长,已经睡熟。

我心中暗暗想道:是时候了。

我极其缓慢地、小心翼翼地挪开他的手臂,他没有醒来。我悄无声息地溜下床,赤脚踩在地毯上,像一只猫一样溜进了与卧室相连的、隔音相对好一些的衣帽间。

关上门,锁死。黑暗和密闭空间带来一丝安全感,但心脏却擂鼓般狂跳。

我颤抖着拿出那支小小的录音笔,深吸一口气,按下了播放键。

录音笔的质量很好,清晰地记录下了昨天的声音。

先是我的质问,尖锐而痛苦:“……是不是你逼我打掉的?!”

接着是他失控的低吼和混乱的辩解:“不是你想的那样……”

然后是我崩溃的哭喊:“骗子!……我恨你!……”

最后,是长久的沉默,只有窗外暴雨的背景音,以及……他沉重而压抑的呼吸声。

我的心随着录音里的对话再次揪紧,那些愤怒和悲痛重新涌上心头。但我知道,重点在后面。

录音持续播放着。在我哭喊之后,似乎过了很久很久,背景里只剩下雨声和他逐渐平复下来的呼吸。

然后,我听到了。

他的声音,极其低沉,沙哑得厉害,仿佛每一个字都沾染着血泪,是贴着极近的距离录下的,应该是他后来靠近了放在某处的录音笔,或者……是对着沉睡的我说的。

“……朝朝……”

他叫了我的名字,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疲惫。

“……对不起……”

一声长长的、带着哽咽的叹息。

“当年……是我混蛋……我不该……不该为了那个出国深造的名额……逼你打掉孩子……”

轰——!

尽管早有心理准备,亲耳听到他承认,我还是如遭雷击,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!为了前途……果然是为了前途!他亲手放弃了我们的孩子!

录音还在继续,他的声音如同梦呓,充满了悔恨:

“我没想到……没想到你会那么绝望……会出那种意外……更没想到……那场医疗事故……会让你……让你变成这样……”

医疗事故?!我的心猛地一沉!我的失忆……真的是医疗事故?!和他有关?!

“是我害了你……朝朝……是我毁了你……也毁了我们……”他的声音带着剧烈的颤抖,“我看着你每天用看陌生人的眼神看我……我每天都活在煎熬里……可我更怕……更怕你想起一切后,那双眼睛里……只剩下对我的恨……”

原来如此!原来他日复一日地扮演深情,用无尽的轮回囚禁我,不是因为爱,而是因为恐惧!恐惧我恨他!恐惧失去这虚假的、由他掌控的“平静”!

“我用余生赎罪……就这样陪着你……守着你……哪怕你永远不记得我……也好过……好过你想起恨我的样子……”

“求你……别想起……永远别想起……”

录音到这里,陷入了长久的寂静,只剩下他压抑的、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声,最终渐渐消失,只剩下雨声。

我关掉录音笔,整个人顺着墙壁滑坐在地上,浑身脱力,手脚冰凉。

真相,竟然如此残酷。

没有怪病,只有一场由他主导的、始于背叛和逼迫,最终酿成重大事故的悲剧。他用一个精心编织的谎言,将我困在这座温柔的囚笼里,日复一日地洗脑,试图用虚假的爱,来掩盖血淋淋的过去,来抵消他深重的罪孽。

他不是深情不悔的恋人,他是一个自私、懦弱、用最可怕的方式在“赎罪”的刽子手!

恨意,如同藤蔓,紧紧缠绕住我的心脏,几乎要让它停止跳动。

我不能坐以待毙。我不能永远活在这个骗子编织的噩梦里。

我要离开这里。

但是,怎么离开?沈修将我看守得很紧,家里的大门需要密码或者他的指纹,窗户都装有安全系统。而且,我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,没有钱,没有证件,甚至没有一个可以联系、可以信任的人。

硬闯不行,求助无门。

那么……

一个冰冷而清晰的计划,在我脑中逐渐成形。

既然他害怕我想起恨他的样子,那么,我就如他所愿,“彻底”忘记。

我要假装相信了他的一切说辞,假装重新“爱上”他,麻痹他,降低他的戒心。然后,在他最放松的时候,寻找机会,给予致命一击,或者,逃离这个地狱。

沈修,这场戏,现在轮到我来主导了。

第八章:甜蜜的假面

从衣帽间出来时,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。我悄无声息地回到床上,沈修依然沉睡着,对刚刚发生的一切毫无察觉。

我躺在他身边,闭上眼睛,调整呼吸,内心却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,被强行压制着。我知道,从今天起,我必须戴上最完美的假面。

第二天早上,当沈修再次带着那副疲惫而温柔的面具,准备开始新一天的“启蒙”时,我抢先开口了。

我揉了揉眼睛,看着他,眼神里带着一丝初醒的懵懂,和一点点……依赖?

“阿修?”我轻声唤道,声音带着刚睡醒的软糯。

沈修整个人都僵住了。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我,眼睛里充满了震惊和……狂喜?“朝朝……你……你叫我什么?”

“阿修啊,”我歪了歪头,努力模仿着照片里那个“温朝”天真烂漫的样子,“不然叫什么?我好像……记得一点点了。”我指了指他放在床头柜上的我们的“合照”,“感觉……很熟悉。”

这是极其冒险的一步。我在赌,赌他对“温朝重新爱上他”的渴望,会压倒他的疑虑。

沈修的眼圈瞬间红了,他猛地抓住我的手,力道大得几乎捏疼我。他的声音激动得发颤:“你真的……记得了?”

“不是完全记得,”我适时地流露出一点苦恼和脆弱,“就是感觉……你很亲近,不像是坏人。昨天……昨天我是不是吓到你了?”我主动提及昨天,用一种带着歉意的口吻,“我头太痛了,心情也不好,可能说了些胡话……”

以退为进,将昨天的崩溃归咎于“病情”。

沈修紧紧盯着我,眼神锐利得像要剖开我的灵魂。我强迫自己与他对视,眼神里只有“努力回想”的迷茫和一丝对他反应的忐忑。

良久,他眼中的审视慢慢融化,被一种巨大的、几乎要将他淹没的庆幸和激动所取代。他一把将我紧紧搂进怀里,手臂收得那么紧,仿佛要将我揉碎进他的骨血里。

“没关系……没关系……”他把脸埋在我的颈窝,声音闷闷的,带着哽咽,“只要你不再怕我……怎么样都没关系……”

我靠在他怀里,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只有眼底深处,一片冰冷的寒意。

成功了。第一步。

接下来的日子,我成了一个最投入的演员。

我开始主动亲近他,会在他回家时给他一个拥抱,会在他做饭时从背后抱住他的腰,会缠着他讲“我们”的过去,并在听到“甜蜜”处时,露出恰到好处的羞涩和欢喜。我甚至开始学着视频里那个“我”的样子,尝试给他做点心,虽然往往以失败告终,但他每次都会吃得一点不剩,看着我的眼神,充满了几乎可以乱真的深情和满足。

我心中暗暗想道:看啊,沈修,你多么渴望这虚假的温情。你沉浸在自己编织的梦里,甚至不愿意去深究这梦是否有一丝裂痕。

他对我越来越好,几乎到了有求必应的地步。家里的管制似乎也放松了些,他偶尔会带我出门,在附近散步,但手始终紧紧牵着,视线从不离开我左右。

我乖巧地扮演着“逐渐找回记忆和爱意”的恋人,同时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个“家”。我记住了大门密码的按键声(虽然看不到具体数字),摸清了安保系统的薄弱环节(厨房有一扇小窗的报警器似乎接触不良),我甚至在他的书房里,偷偷记下了一个可能存放证件和现金的抽屉位置。

我们在进行一场危险的共舞。他是那个自以为引领舞步的人,而我在暗处,计算着每一步,等待着音乐停止、亮出獠牙的时刻。

偶尔,在深夜,他会抱着我,喃喃自语:“朝朝,就这样,一直这样下去,好不好?”

我会回抱住他,把脸埋在他胸口,掩饰住眼神里的冰冷,用最温柔的声音回答:“好,阿修,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。”

一直在一起,直到……我亲手结束这一切。

第九章:刀锋藏于枕下

信任,是一点一点瓦解的,无论是对他,还是对我自己。

沈修似乎越来越相信我的“回归”。他眼里的阴郁几乎散尽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虔诚的满足感。他开始跟我商量着未来,计划着等“我身体好些”就去旅行,去那些“我们”曾经去过的地方,帮我“找回”更多的记忆。

每一次听他畅想那虚假的未来,我都觉得无比讽刺,同时,心底那根名为恨意的弦,也绷得越来越紧。

我知道,不能再等了。虚假的甜蜜如同沼泽,沉溺越久,挣脱越难。我必须在他彻底放松警惕,在我自己都快要被这温水煮青蛙的日常麻痹之前,行动起来。

机会出现在一个下午。沈修接到一个重要的视频会议通知,需要回书房处理。他显得有些烦躁,似乎不想离开我身边。

“你去忙吧,”我善解人意地笑着,晃了晃手里的平板,“我看会儿剧,等你。”

他犹豫了一下,亲了亲我的额头:“好,我尽快结束。”他顿了顿,像是无意间提起,“朝朝,晚上想吃什么?我让阿姨买点鲜虾回来,给你做白灼虾?”

“好啊。”我乖巧地点头。

看着他走进书房,关上门,我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。我知道,他的会议通常至少持续一个小时。

我立刻起身,没有去客厅,而是径直走进了厨房。我的心跳得很快,但动作却异常稳定。我目标明确地走向了放刀具的架子。

那里挂着一排锃亮的刀具。我的目光掠过沉重的砍刀,细长的面包刀,最终,停留在那把水果刀上。

它不算最大,但足够锋利。刀身泛着冷冷的金属光泽,手柄是黑色的防滑材质,握在手里,大小适中,沉甸甸的。

就是它了。

我没有任何犹豫,将它取了下来。冰凉的触感从指尖蔓延开来,奇异地安抚了我狂跳的心脏。这不是一时冲动的选择,而是我计划中必要的一环。如果逃离失败,如果被他发现……我不能保证这个因为谎言败露而可能再次失控的男人会做出什么。我需要一件能够保护自己的东西。

我将水果刀小心翼翼地藏进宽松的家居服袖子里,冰冷的刀身贴着皮肤,激起一阵战栗。我深吸一口气,面色如常地走出厨房,回到卧室。

我将水果刀拿出来,在手中握了握,感受着那份重量和锋芒。然后,我掀开枕头,将它藏在了枕头底下最靠里的位置。柔软的枕头覆盖上去,看不出任何异样。

做完这一切,我坐在床边,手心因为紧张而微微出汗。藏起这把刀,意味着我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。这不是预谋杀人,而是绝望下的自保。如果可能,我更想悄无声息地离开,永远不再见到他。但这把刀,给了我一丝微弱的安全感,也象征着我与他之间,再无转圜的余地。

书房里传来沈修隐约的说话声,听起来会议还在继续。

我躺回床上,拉过被子盖好,闭上眼睛。枕头下的坚硬触感无法忽视,时时刻刻提醒着我现实的残酷和我的决心。

沈修,你的赎罪,对我来说,是永无止境的折磨。该结束了。

第十章:早安,与枕下的刀

这一夜,我睡得极浅,枕头下的冰冷坚硬如同烙印,提醒着我所处的险境。沈修的怀抱依旧温暖,但他的每一次呼吸,每一次心跳,在我感知里都充满了虚伪和危险。

凌晨时分,我感觉到他轻轻起身,似乎去了客厅。过了一会儿,他又回来,重新躺下,带着一身微凉的夜气。他以为我睡着了,像之前的很多个夜晚一样,轻轻地叹了口气,手臂环住我,低声呢喃了一句什么,声音太轻,我听不真切,但那股浓得化不开的哀伤和疲惫,却清晰地传递过来。

我心中冷笑:现在才来哀伤,不觉得太晚了吗?当你为了前途逼我签字,当那场医疗事故夺走我的记忆,当你决定用谎言囚禁我的时候,你就已经失去了悲伤的资格。

我在黑暗中睁着眼,等待着黎明的到来,等待着“演出”的开始。

天光终于一点点亮起,透过窗帘,驱散了室内的黑暗。

如同过去一千多个日夜一样,沈修准时醒来。我感觉到他身体的微动,感觉到他停留在我脸上的目光。我依旧闭着眼,调整着呼吸,模拟着熟睡的样子。

他像往常一样,没有立刻叫醒我,只是静静地躺着,看着我。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,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近乎凝滞的沉默。

终于,我感觉到他微微支起身子,似乎准备开始他日复一日的“唤醒”仪式。

就是现在。

我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,然后,缓缓地睁开了眼睛。

首先映入眼帘的,是他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睛。里面盛满了精心调配好的、浓稠的爱意、温柔,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、习惯性的紧张。他在等待我的反应,等待新一轮的“审判”。

我没有像最初那样惊恐,没有像后来那样疏离,也没有像昨天那样刻意亲近。

我看着他,看了足足有三秒钟。然后,我的嘴角,一点点地,向上弯起一个无比甜美、甚至带着点依赖和娇憨的笑容。

我的眼睛直视着他那双充满“爱意”的眸子,声音清甜,带着刚睡醒的软糯,吐字清晰地唤道:

“阿修,早安。”

那一瞬间,沈修整个人都凝固了。

他脸上的表情极其复杂,震惊、难以置信、狂喜、如释重负……种种情绪如同走马灯般飞快掠过,最终汇聚成一种几乎要落泪的激动和满足。他的眼眶迅速泛红,嘴唇微微颤抖着,似乎想说什么,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。

他可能以为,这是他漫长“赎罪”生涯中,终于看到的曙光,是神明终于回应了他的祈求。

他永远不会知道,这个甜美笑容的背后,是彻骨的冰寒和坚定的杀意。

他伸出手,似乎想触摸我的脸,指尖都在发颤。

我依旧甜甜地笑着,任由他靠近。

然而,藏在柔软羽绒枕下的那只手,却紧紧握住了那把锋利的水果刀。冰冷的刀柄已经被我的掌心焐热,但那份锋锐,却清晰地穿透了肌肤,直抵心脏。

早安,沈修。

游戏,现在才真正开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