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安安需要熊猫血,你却在电话里问我陈峰怕不怕疼?”
我抓着急救室的门框,指节因为用力而惨白,声音抖得不成样子。
电话那头,我的妻子林晚,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,甚至带着一丝不耐烦。
“江毅,你能不能冷静点?陈峰只是有点低血糖,我先送他回家。安安那边有医生,你大惊小怪什么?”
“低血糖?”我气到发笑,笑声里全是血腥味,“他妈的低血糖需要抽走我女儿一半的救命血?”
“你胡说什么!”
“我胡说?林晚,我全看见了!你带着安安去私人诊所,把她的血,输给了那个男人!”
电话那头是死一样的寂静,然后是她冰冷到极致的声音。
“那是救命的恩情,必须还。安安还小,新陈代谢快,养养就好了。”
“养养?”我看着急救室上刺眼的红灯,一字一句地嘶吼,“她现在出车祸了!医生说她本来有机会活,但因为严重贫血,现在生命垂危!需要立刻输血!林晚,你现在就给我带那个畜生滚过来!用他的血,把我女儿的命换回来!”
嘟…嘟…嘟…
她挂了电话。
我的世界,在那一刻,轰然倒塌。
1
冰冷的雨水砸在脸上,我像个疯子一样冲出医院,拦了辆出租车就往陈峰的别墅赶。
安安的脸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,她才五岁,那么小,那么乖。
每次我下班回家,她都会迈着小短腿扑过来,抱着我的脖子奶声奶气地说:“爸爸,安安好想你呀。”
她最喜欢吃我做的糖醋排骨,每次都能吃满满一小碗饭。
三天前,林晚说带安安去做个全面的身体检查,为上幼儿园做准备。
我当时还挺高兴,觉得一向对女儿不上心的她,终于有了做母亲的样子。
可我没想到,那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。
我那天正好提前下班,想去接她们母女,给她们一个惊喜。
结果,我在那家昂贵的私人诊所里,隔着一扇玻璃窗,亲眼看到安安纤细胳膊上的针管,连接着另一张病床上躺着的男人。
那个男人,是陈峰。
是林晚放在心尖上,念了十年,却永远无法触及的白月光。
而我,江毅,只是一个在她被陈峰拒绝后,退而求其次的选择。一个提供稳定生活,帮她照顾家庭的工具人。
我冲进去的时候,血已经输了一半。
安安的小脸苍白如纸,虚弱地冲我笑:“爸爸,妈妈说安安是勇敢的孩子,给叔叔一点血,叔叔的病就好了。”
我的心像是被一把钝刀子反复切割。
林晚把我拉到一边,表情冷漠又决绝:“江毅,你别闹。当年要不是陈峰家,我们林家早就破产了。这点恩情,必须还。安安的血型特殊,正好能救他。”
“恩情?他救你家,你就拿我女儿的命去还?”我气得浑身发抖,“林晚,你还有没有心!”
“我说了,只是抽一点血,养养就好了。”她甩开我的手,“你要是觉得亏欠,回头我给安安买个新玩具。”
新玩具?
在她眼里,我女儿的健康,就值一个新玩具?
那场争吵不欢而散。
我抱着虚弱的安安回家,她整整昏睡了一天一夜。
我给她炖了各种补血的汤,可她的脸色始终没有好转。
今天下午,保姆带着安安在小区里散步,一辆失控的电瓶车冲了过来。
如果是在平时,以安安的反应速度,完全可以躲开。
可她太虚弱了,身体反应慢了半拍,就这么被撞倒在地。
出租车在陈峰的别墅前停下。
我用尽全身力气砸着那扇冰冷的铁门,嘶吼着:“陈峰!林晚!给我滚出来!”
雨越下越大,我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那么微不足道。
过了许久,门才开了一条缝。
林晚穿着一身干净的家居服,头发甚至还是半干的,显然刚洗过澡。
她看着我湿透的狼狈模样,皱起了眉:“江毅,你发什么疯?陈峰刚睡下,你别吵到他。”
“吵到他?”我一把推开她,冲了进去,“我女儿在医院里快死了!你还有心情在这里给他洗澡?”
客厅里,陈峰正靠在沙发上,盖着一条羊绒毯,脸色是有些苍白,但精神看起来还不错。
他看到我,眼神里闪过一丝惊慌,随即又恢复了镇定,甚至还对我露出了一个挑衅的微笑。
“江毅,你来了。”他慢悠悠地说,“别这么大火气,对身体不好。”
我懒得跟他废话,一把抓住他的衣领,将他从沙发上拽了起来。
“去医院,给安安输血!”
陈峰被我吓了一跳,挣扎着:“你放开我!输什么血?我凭什么给她输血?”
林晚也冲了过来,用力掰我的手,尖叫道:“江毅你疯了!你放开他!陈峰的身体还没恢复,他不能再抽血了!”
“他不能?我女儿就能?”我双眼赤红,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,“三天前,你们抽她血的时候,怎么没想过她身体受不受得了?”
“那不一样!”林晚的理由荒唐又可笑,“安安是小孩子,恢复得快!陈峰不一样,他是大人!”
“我不管!今天他必须去!否则,我跟他同归于尽!”我拖着陈峰就往外走。
陈峰彻底慌了,他死死地抓住门框,大喊着:“林晚!救我!我不想死!我抽了血会死的!”
林…晚…救…我…
这四个字,像是一把淬了毒的匕首,狠狠地扎进了我的心脏。
林晚像是被按下了什么开关,她突然冲过来,张开双臂拦在我面前,脸上带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疯狂和决绝。
“江毅,我求你,你放过他吧。”她的声音在颤抖,“算我求你了,安安没了,我们可以再生一个。可是陈峰只有一个,他不能有事!”
轰!
我的大脑一片空白。
安安没了,可以再生一个。
可是陈峰,只有一个。
我看着眼前这个我爱了整整六年的女人,突然觉得无比陌生。
她的心,到底是什么做的?
是铁,是石头,还是根本就没有心?
我松开了手。
陈峰立刻连滚带爬地躲到了林晚的身后。
我看着他们,笑了。
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。
“好。”我说,“林晚,这是你选的。”
我拿出手机,拨通了助理的电话,声音平静得可怕。
“启动所有方案,我要林家和陈峰,从这个世界上,彻底消失。”
2
电话那头,我的金牌助理张航沉默了三秒,随即用无比干练的语气回答:“好的,江总。”
挂掉电话,我最后看了一眼躲在林晚身后,满脸惊恐又带着得意的陈峰。
也看了一眼为了保护他,不惜用身体挡在我面前,视我为仇寇的妻子。
我转身,走入那片冰冷的雨幕中。
身后,传来林晚带着一丝疑惑和不屑的声音:“江毅,你又在玩什么把戏?装模作样给谁看?你一个破公司的项目经理,能把我们怎么样?”
我没有回头。
有些话,不必再说。
有些事,做了才有用。
回到医院,急救室的灯依然亮着。
我像一尊雕塑,坐在走廊的长椅上,浑身湿透,水珠顺着发梢滴落在地,汇成一小滩水渍。
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,每一秒都像是在我心上凌迟。
我脑海里不断回放着和安安相处的点点滴滴。
她第一次叫爸爸,第一次走路,第一次画画……她的画上,永远是一家三口,手牵着手,笑得灿烂。
可她不知道,她的妈妈,心里装着另一个男人。
那个男人,是她生命的终结者。
不知道过了多久,急救室的门开了。
医生摘下口罩,满脸疲惫和遗憾地看着我。
“对不起,江先生,我们尽力了。”
“孩子因为失血过多,加上严重的贫血,导致多器官衰竭……”
后面的话,我一个字都听不清了。
我的世界,失去了所有的声音和色彩,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和死寂。
我扶着墙,一步一步地走进急-救室。
安安小小的身体躺在病床上,身上盖着白布。
我走过去,颤抖着手,掀开了白布的一角。
她的脸还是那么可爱,只是已经没有了血色,嘴唇是青紫色的。
就像一个睡着了的洋娃娃。
一个再也不会醒来的洋娃娃。
我跪在床边,握住她冰冷的小手,贴在我的脸上。
没有眼泪。
哀莫大于心死。
我的心,随着安安一起,死了。
“江总。”张航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,他站在我身后,声音低沉,“都处理好了。”
我没有动,也没有说话。
“林氏集团的所有合作项目全部被单方面终止,银行拒绝了他们的所有贷款申请,股市一开盘就会直接跌停。不出三天,林家就会宣布破产。”
“陈峰……他名下所有的资产都被冻结,他参与的那个海外投资项目被证实是金融诈骗,警方已经立案,他作为主要负责人,已经被限制出境。”
张航顿了顿,继续说道:“还有,我们查到,当年所谓的‘救命之恩’,根本就是个骗局。是陈峰的父亲设局,让林家陷入危机,然后再出手‘相救’,目的就是为了让林晚对他死心塌地,成为他们家掌控林氏集团的一颗棋子。”
“最可笑的是,陈峰根本不是什么稀有血型。他只是普通的O型血。他之所以会贫血,是因为长期纵欲过度,加上前段时间玩极限运动受了伤,需要输血调养。他们选中安安,只是因为他们通过非法渠道查到了安安的资料,知道她和陈峰血型匹配,又是我江毅的女儿,料定我不敢把事情闹大。”
原来是这样。
从头到尾,都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骗局。
一个用我女儿的命来填补的,肮脏的骗局。
我慢慢地站起身,替安安盖好白布。
“我知道了。”我的声音沙哑得厉害,“准备一份离婚协议,我只要安安的抚养权。”
“江总……”张航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忍,“小小姐她……”
“我说,我只要安安的抚养权。”我打断他,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,“活要见人,死,要见尸。”
她林晚,连给我女儿收尸的资格都没有。
第二天,林晚来了。
她是在林家宣布破产,陈峰被警方带走调查后才来的。
她冲进病房的时候,我正坐在安安的床边,给她念她最喜欢听的童话故事。
她看到我,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,扑过来抓住我的胳膊。
“江毅!你快想想办法!我们家破产了!陈峰也被抓了!这到底是怎么回事?是不是你干的?你哪来这么大的本事?”
她的脸上写满了惊慌和不可置信,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清冷和高傲。
我没有理她,继续用平缓的语调念着:“小兔子回到家,兔妈妈给它准备了最好吃的胡萝卜……”
“江毅你别念了!”林晚尖叫起来,她想去抢我手里的故事书,却在看到病床上安安的尸体时,猛地顿住了。
她的瞳孔骤然收缩,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具小小的,被白布覆盖的身体。
“安安……她……她怎么了?”她的声音开始发抖。
我合上书,终于抬眼看向她。
“如你所愿。”我说,“她死了。”
3
林晚的身体晃了晃,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样,脸色瞬间惨白。
她踉跄着后退了两步,扶住了墙壁,才没有摔倒。
“不……不可能……”她喃喃自语,眼神涣散,“你骗我……这不可能……医生不是说养养就好了吗?”
“是啊,养养就好了。”我扯了扯嘴角,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,“所以,她现在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,好好休养了。”
我的话像是一把锥子,刺破了她最后的自欺欺人。
她猛地冲到病床前,一把掀开了白布。
当看到安安那张毫无生气的小脸时,她终于崩溃了。
“啊——!”
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,响彻了整个病房。
她扑在安安的身上,嚎啕大哭。
“安安!我的安安!你醒醒啊!你看看妈妈!妈妈错了!妈妈真的错了!”
“对不起……对不起……”
她哭得撕心裂肺,仿佛要把整个肺都咳出来。
我冷冷地看着她。
现在知道错了?晚了。
鳄鱼的眼泪,廉价又恶心。
我走过去,将她从安安的身上拉开。
“别碰她。”我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,“你脏。”
林晚被我推得一个趔趄,跌坐在地上。
她抬起头,满脸泪痕地看着我,眼神里充满了乞求。
“江毅,我错了……我真的知道错了……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?我们救救安安……我们一定还有办法的……”
“机会?”我居高临下地看着她,眼神里全是嘲讽,“我给过你机会。在你带安安去抽血的时候,我求你停下。在你为了陈峰,把我女儿关在急救室外等死的时候,我跪下来求你带他来输血。”
“是你,一次又一次,亲手掐灭了她的生机。”
“林晚,是你杀了她。”
最后四个字,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。
林晚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,她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,瘫软在地上,泣不成声。
“不……不是我……我没有想让她死……我只是想还恩……”
“还恩?”我冷笑一声,将一份文件甩在了她的脸上,“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!这就是你所谓的恩情!”
文件散落一地,最上面的一张,是关于陈家如何设计陷害林家,再假意施恩的调查报告。
林晚愣愣地看着地上的文件,颤抖着手捡起一张。
当她看清上面的内容时,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,仿佛看到了什么最恐怖的东西。
“假的……这都是假的……”她疯狂地摇头,“不可能……陈峰不会骗我的……他那么好……”
“好?”我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,“他好到拿我女儿的命去填他自己纵欲过度的窟窿?他好到在你求他救女儿的时候,他却因为怕疼而拒绝?林晚,你不是蠢,你是坏!”
“你所谓的爱情,所谓的恩情,从头到尾就是一场笑话!你为了一个骗子,一个蓄意谋害你家的仇人,亲手害死了自己的女儿!”
我的每一句话,都像是一记重锤,狠狠地砸在林晚的心上。
她的脸色由白转青,由青转紫,最后“哇”的一声,吐出了一口鲜血。
她看着我,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和悔恨。
“江毅……对不起……我……”
“闭嘴。”我懒得再听她任何一句废话。
我从口袋里拿出另一份文件,扔到她面前。
“签了它。”
是离婚协议。
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,我,江毅,自愿净身出户,所有婚内财产,包括我名下市值千亿的“远航资本”,全部归她林晚所有。
我只有一个条件。
安安的抚-养权,归我。
林晚看着离婚协议上的内容,整个人都傻了。
“远航资本……你是……远航资本的创始人,江总?”
远航资本,是近年来国内最神秘,也最强大的投资公司,以手段狠辣,眼光毒到著称。
几乎掌控了半个中国的经济命脉。
而它的创始人,一直是个谜,外界只知道他姓江,极为低调。
林晚做梦也想不到,这个传说中的商业帝王,竟然就是她身边这个被她鄙视了六年的,窝囊的“项目经理”。
她以为我只是个年薪百万的普通白领。
却不知道,那家我“上班”的公司,只是我庞大商业帝国里,最不起眼的一家子公司。
我伪装成普通人娶她,只是因为我以为,我遇到了爱情。
我以为她爱的,是我这个人,而不是我的钱。
现在看来,我真是错得离谱。
“怎么?很惊讶?”我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,心中没有一丝波澜,“签吧。签了它,这些钱都是你的。你可以用这些钱,去把你的陈峰从牢里捞出来,去重建你们林家。只要你以后,永远别再出现在我和安安面前。”
钱。
这是我唯一能给她的补偿。
也是对她最大的讽刺。
她为了所谓的“恩情”,为了一个男人,害死了女儿。
而我,现在给她数不清的钱,让她去救那个男人。
我就是要让她看清楚,她放弃了什么,又得到了什么。
我就是要让她用余生所有的日日夜夜,去品尝这份用女儿的命换来的,带血的财富。
4
林晚死死地盯着离婚协议,仿佛要把它看穿一个洞。
她的嘴唇哆嗦着,半天说不出一句话。
千亿资产。
这个数字,像一座大山,瞬间压垮了她所有的认知和尊严。
她一直以为,她嫁给了一个需要依靠她娘家才能立足的普通男人。
她一直以为,她在这段婚姻里,是高高在上的施舍者。
所以她可以肆无忌惮地忽视我,可以理直气壮地去贴补她的白月光。
因为她觉得,我离不开她。
可现在,现实给了她一记最响亮的耳光。
原来,小丑是她自己。
她放弃了一座金山,却去追逐一坨早已腐烂发臭的垃圾。
“为什么……”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,沙哑得不成样子,“你为什么要骗我?”
“骗你?”我笑了,“林晚,从结婚第一天起,我的所有财产都对你公开,是你自己从来不看,也从来不问。你只关心你的陈峰,这个家在你眼里,不过是一个旅馆。”
“我以为你爱的是我江毅这个人,不是远航资本的江总。现在看来,是我自作多情了。”
我的话,让林晚的脸彻底失去了血色。
是啊,我从未刻意隐瞒。
只是她从未在意。
她的世界里,只有陈峰。
“不……不是这样的……”她慌乱地摇头,爬过来想要抓住我的裤脚,“江毅,我爱的是你!我真的爱你!陈峰只是……只是过去……是我一时糊涂……”
“爱我?”我一脚踢开她的手,眼神冰冷如刀,“爱我,就是在我女儿生死一线的时候,你却在关心另一个男人怕不怕疼?”
“爱我,就是在我求你救女儿的时候,你说没了可以再生,但陈峰只有一个?”
“林晚,收起你那套恶心的说辞。我们之间,完了。”
我把笔扔在她的面前。
“签。”
一个字,不容置喙。
林晚看着地上的笔,又看看我,眼中的悔恨和绝望几乎要溢出来。
她知道,一切都无法挽回了。
她颤抖着手,捡起笔,在离婚协议的末尾,签下了自己的名字。
那一刻,她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,瘫倒在地。
我收起协议,看都没再看她一眼。
“张航,送客。”
“是,江总。”
张航走进来,做了个“请”的手势。
“林……不,江太太,哦不,现在是林小姐了。请吧。”
林晚没有动,她只是趴在地上,看着安安的病床,无声地流着泪。
我没有丝毫的同情。
这一切,都是她咎由自取。
我走到安安床边,轻轻地抱起她小小的,冰冷的身体。
“安安,爸爸带你回家。”
我的家,再也没有林晚。
我抱着安安,从林晚身边走过。
她突然抓住了我的衣角。
“江毅……”她仰着头,泪眼婆娑地看着我,“把安安……留给我好不好?她是我的女儿……求求你……”
“你的女儿?”我停下脚步,低头看着她,眼神里是化不开的冰霜,“在你选择救陈峰的那一刻,你就不配做她的母亲了。”
我掰开她的手,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充满了消毒水和绝望气息的地方。
我为安安举办了一场小小的葬礼。
没有通知任何人。
只有我和她。
我把她葬在了城郊一片最美的向日葵花田里。
她生前最喜欢向日葵,她说,向日葵永远向着太阳,是温暖的颜色。
我给她立了一块小小的墓碑,上面刻着:吾爱,江念安。
念安,念安。
我只愿她,一世平安。
可我,却没能护住她。
葬礼结束后,我回到了我和林晚曾经的家。
这里,曾经充满了欢声笑语。
现在,只剩下死一样的寂静。
我走进安安的房间,房间里的一切都保持着她离开时的样子。
书桌上放着她画了一半的画,画上是一个穿着公主裙的小女孩,旁边是一个高大的男人。
是她和我。
画的另一边,是空白的。
我知道,那个位置,是留给她妈妈的。
可她等到死,也没能等到她的妈妈,为她画上那一笔。
我的心,又开始一阵阵地抽痛。
我坐在安安的小床上,抱着她的毛绒小熊,一个人,坐了整整一夜。
天亮的时候,张航打来了电话。
“江总,林晚疯了。”
5
我拿着电话,沉默了片刻。
“怎么回事?”
“她昨天从医院离开后,就去了陈峰被关押的看守所。她想用钱把陈峰捞出来,但被拒绝了。陈峰这次涉案金额巨大,证据确凿,谁也救不了他。”
“然后她就去了陈家,把当年那个骗局的真相,甩在了陈峰父母的脸上。两家人闹得不可开交,最后她被陈家人打了出来。”
“今天一早,有人发现她穿着一身红裙,站在跨江大桥上,嘴里一直念叨着安安的名字,说要去陪安安。要不是警察及时赶到,她已经跳下去了。现在人被送到了精神病院。”
疯了?
我一点也不意外。
一个活在自己幻想世界里的人,当幻想被无情戳破,现实的残酷足以将她彻底击垮。
她先是失去了她奉为神明的“恩人”和“爱情”。
然后又失去了她不屑一顾,却能给她一切的丈夫。
最后,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,她失去了最重要的,她的女儿。
这份悔恨,足以把她逼疯。
“江总,精神病院那边问,要不要……”张航的声音有些迟疑。
我明白他的意思。
以我现在的能力,想让一个人在精神病院里“合理”地消失,易如反掌。
“不用。”我淡淡地说道,“让她活着。”
死,太便宜她了。
我要她活着,清醒地活着。
我要她每天都在无尽的悔恨和痛苦中煎熬。
我要她永远记得,是她亲手断送了女儿的生路,是她亲手毁掉了自己的人生。
这份折磨,比死更可怕。
“另外,”我顿了顿,声音冷了下来,“把陈峰弄出来。”
张航愣了一下:“江总,您的意思是?”
“他不是怕疼,怕死吗?”我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,“那就让他去一个,每天都能体会到什么叫生不如死的地方。”
“把他送到缅北,交给那里的军阀。告诉他们,这个人,随便玩,只要留一口气就行。”
“我希望,他每天都能‘捐献’一点他宝贵的血液,去‘帮助’那些需要的人。”
我要让他为他拒不付出的那点血,付出千百倍的代价。
“明白了,江总。”张航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寒而栗。
他知道,我这次是动了真怒。
那个温文尔雅,待人宽和的江总,已经随着小小姐的离去,彻底死了。
现在的我,是从地狱归来的复仇恶鬼。
挂了电话,我站起身,走出了这个让我窒息的家。
我把房子卖了,里面所有的东西,一件不留,全部处理掉。
我不想再看到任何一件,能让我想起林晚的东西。
之后的一个月,我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。
我用疯狂的工作来麻痹自己,不给自己一丝一毫喘息和悲伤的机会。
远航资本在我的带领下,以前所未有的凌厉姿态,在资本市场掀起了一场血雨腥风。
无数曾经的商业巨头,在我们的冲击下,轰然倒塌。
所有人都说,远航的江总,是个没有感情的赚钱机器,是华尔街最冷血的鲨鱼。
他们不知道,我只是在用这种方式,发泄我心中的恨意。
一个月后,张航带来了陈峰的消息。
他被送到了缅北一个最混乱的地区,落到了一个以残暴著称的军阀手里。
那个军阀把他当成了一个移动血库和玩物。
每天都会从他身上抽走定量的血,然后再用最粗暴的方式,让他体验什么叫人间地狱。
据说,他现在已经不成人形,每天都在哀嚎和求饶中度过,精神已经彻底崩溃。
他无数次想自杀,但都被“保护”得很好。
求生不得,求死不能。
这正是我想要的结果。
至于林家,早就在我动手的第三天,就彻底从这个城市消失了。
林父承受不住打击,突发脑溢血,瘫痪在床。
林母变卖了所有家产,带着瘫痪的丈夫,和一屁股的债务,不知所踪。
所有的一切,似乎都尘埃落定了。
大仇得报。
可我,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快感。
我的心,依然是空的。
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,安安那张苍白的小脸,就会浮现在我眼前。
她会问我:“爸爸,你为什么不救我?”
我就会从梦中惊醒,然后一个人,坐到天亮。
我知道,我病了。
心病。
药石无医。
我开始酗酒,用酒精来麻痹自己。
只有在醉得不省人事的时候,我才能短暂地忘记痛苦。
这天晚上,我又喝多了。
踉踉跄跄地走在回酒店的路上,却在一个巷子口,看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。
是林晚。
她穿着一身破旧的病号服,头发枯黄,面容憔悴,蜷缩在墙角,怀里抱着一个破烂的布娃娃,嘴里念念有词。
“安安,别怕,妈妈带你回家……”
“安安,是妈妈不好,妈妈错了……”
她真的疯了。
我站在阴影里,冷冷地看着她。
一个路过的好心人,看她可怜,给了她一个包子。
她接过来,小心翼翼地掰开,把里面的一点点肉馅,喂给怀里的布娃娃。
“安安吃,安安最喜欢吃肉包子了。”
她的脸上,露出了一个温柔又满足的笑容。
那个笑容,刺痛了我的眼睛。
我转身就走,一步也不想多待。
可没走几步,身后却传来了她惊喜的叫声。
“江毅!”
6
我脚步一顿,却没有回头。
身后传来一阵踉跄的脚步声,林晚追了上来,抓住了我的衣袖。
她的力气大得惊人,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我的肉里。
“江毅!是你!我终于找到你了!”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狂喜,眼神却依旧是涣散的,“你快看,我找到安安了!她在这里!”
她把怀里那个又脏又破的布娃娃举到我面前,像是在炫耀一件稀世珍宝。
“你看,她没死!她只是睡着了!我就知道,我的安安不会离开我的!”
我看着她那张因为疯狂而扭曲的脸,心中只剩下无尽的厌恶。
我用力甩开她的手。
“滚。”
一个字,冰冷刺骨。
林晚被我甩得一个趔趄,跌倒在地。
怀里的布娃娃也掉在了地上。
她像是被触碰了逆鳞的母兽,发出一声尖叫,不顾一切地扑过去,将布娃娃紧紧抱在怀里,用自己的身体护住。
“别碰我的安安!你们谁也别想抢走她!”
她警惕地看着我,眼神里充满了敌意和恐惧。
仿佛我才是那个要伤害她孩子的恶魔。
真是可笑。
我懒得再跟一个疯子纠缠,转身准备离开。
“江毅!你别走!”她突然又爬了过来,抱住了我的腿,“我知道错了……我真的知道错了……你原谅我好不好?我们一家三口,重新开始……”
“你看看我,我现在好可怜……家没了,陈峰也不要我了……我什么都没有了……”
她哭得涕泗横流,狼狈不堪。
“江毅,你不是最爱我吗?你以前说过,不管我做错什么,你都会原告我的……”
“你看看我,我现在这么惨,你难道一点都不心疼吗?”
心疼?
我低头看着她。
看着这张我曾经深爱过的脸,如今却只剩下丑陋和肮脏。
我慢慢地蹲下身,与她平视。
“林晚。”我一字一句地说道,“你知道吗?安安走的那天,天气很好。”
林晚愣住了,不明白我为什么突然说这个。
“她躺在我的怀里,最后跟我说的一句话是,‘爸爸,我好冷,你抱紧我’。”
“我抱着她,可是我一点温度都给不了她。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身体,一点一点地变凉,变硬。”
“你知道那种感觉吗?就像你的全世界,在你面前,慢慢地,慢慢地碎掉。而你,什么都做不了。”
我的声音很平静,却让林安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。
“不……别说了……”她痛苦地捂住了耳朵。
我没有停,我抓住了她的手,强迫她看着我的眼睛。
“你知道陈峰现在在哪里吗?”
林晚的瞳孔猛地一缩。
“他在缅北。每天,都有人从他身上抽走500cc的血。不多不少,正好是你当初从安安身上抽走的量。”
“他每天都在求饶,都在喊疼。可是没人理他。因为他欠的,是一条命。”
“林晚,你觉得,我还会心疼你吗?”
我看着她因为恐惧而瞪大的眼睛,嘴角的笑意越发冰冷。
“我最后悔的,不是爱上你。而是那天,在跨江大桥上,我为什么要让警察救你。”
“我应该让你跳下去。让你去冰冷的江水里,好好体会一下,安安临死前,有多冷,有多绝望。”
我的话,像是一把把淬毒的尖刀,狠狠地扎进林晚的心里。
她浑身剧烈地抽搐起来,嘴里发出“嗬嗬”的怪声,像是离了水的鱼。
最后,她两眼一翻,彻底晕了过去。
我站起身,居高临下地看着她。
就像在看一堆无机质的垃圾。
我拿出手机,打给了精神病院的院长。
“把人带回去,看好了。别再让她跑出来,脏了我的眼。”
说完,我挂了电话,头也不回地离开。
从那以后,我再也没有见过林晚。
只是偶尔会从张航的报告里,听到她的一些消息。
她在精神病院里,时而清醒,时而疯癫。
清醒的时候,她就用头撞墙,用尽一切办法自残,嘴里反复念叨着“我对不起安安”。
疯癫的时候,她就抱着那个布娃娃,叫着“安安”,跟它说话,给它喂饭。
医生说,她这辈子,大概都只能这样了。
挺好。
这是她应得的惩罚。
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药,这句话是骗人的。
真正的伤痛,只会随着时间的流逝,在心里扎得越来越深。
三年过去了。
我成了别人口中那个站在金字塔顶端的男人。
财富,地位,名誉,我什么都不缺。
可我,依旧不快乐。
我戒了酒,因为我发现,酒精只会让我在清醒后,更加痛苦。
我开始投身于慈善事业。
我成立了一个以安安名字命名的儿童基金会,专门救助那些患有罕见病和遭遇意外的儿童。
我希望,安安的悲剧,不要再在别的孩子身上重演。
我救了很多人。
可我,却救不了我自己。
每当看到那些孩子天真的笑脸,我就会想起我的安安。
如果她还活着,现在也该上小学了。
她会扎着漂亮的羊角辫,背着小书包,开开心心地去上学。
她会交到很多好朋友。
她会继续画她喜欢的画。
她会……
没有如果。
这天,我去基金会资助的一家孤儿院看望孩子们。
院长告诉我,新来了一个小女孩,很特别。
她叫思安,六岁。
一场大火,夺走了她父母的生命,也让她失去了声音。
我走进她的房间时,她正坐在窗边,安安静静地画着画。
阳光透过窗户,洒在她的身上,给她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。
那一瞬间,我的呼吸,停滞了。
太像了。
真的太像了。
无论是侧脸的轮廓,还是那股安静专注的神情,都和我的安安,一模一样。
7
我的脚步像是被钉在了原地,动弹不得。
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,几乎要冲破喉咙。
那个叫思安的小女孩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注视,她抬起头,看了过来。
当我们的目光在空中交汇的那一刻,我的世界,天旋地转。
是她。
就是她。
那双眼睛,清澈、明亮,像两颗黑曜石。
和安安的眼睛,一模一样。
不,不对。
安安已经走了。
是我亲手埋葬的。
这只是一个长得像她的孩子。
我努力地告诉自己要冷静,可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向她走去。
我的脚步很轻,生怕惊扰了这幅美好的画面。
小女孩没有躲,她只是歪着头,好奇地打量着我这个不速之客。
我走到她面前,缓缓地蹲下身,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一些。
“你好,你叫思安,是吗?”
她点了点头,没有说话。
院长说过,她不会说话。
我看着她,喉咙哽咽得厉害。
“你的画,画得真好。可以给叔叔看看吗?”
她犹豫了一下,然后把画板递给了我。
画上,是一个小女孩,孤零零地站在一片废墟之中,她的身后,是熊熊燃烧的烈火。
小女孩的脸上,没有表情,但她的眼睛里,却充满了悲伤和恐惧。
我的心,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,疼得无法呼吸。
“对不起。”我把画还给她,声音沙哑,“让你想起不开心的事情了。”
她摇了摇头,然后拿起画笔,在画板的另一面,快速地写了几个字。
【没关系。】
她的字,写得很工整,很漂亮。
不像一个六岁孩子能写出来的。
我看着她,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。
我想抱抱她。
“思安,”我看着她的眼睛,认真地问道,“你愿意……跟我回家吗?”
话一出口,我自己都愣住了。
我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?
我只是一个第一次见她的陌生人。
她会把我当成坏人吧。
出乎我意料的是,思安并没有表现出害怕或者抗拒。
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我,那双酷似安安的眼睛里,似乎闪烁着一种复杂难明的光。
过了许久,她才拿起笔,在画板上写道:
【为什么?】
为什么?
我该怎么回答?
因为你长得像我死去的女儿?
因为我想把你当成她的替身,来弥补我心中的愧疚和遗憾?
这样的话,太残忍,也太自私。
我沉默了片刻,才缓缓开口。
“因为,看到你,就像看到了我的一个亲人。”
“我希望,能给你一个家。一个温暖,安全的家。”
“我保证,会好好照顾你,保护你,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。”
我的声音里,带着我自己都没有察…觉到的颤抖和乞求。
思安看着我,看了很久很久。
久到我以为她会拒绝。
她却突然放下了画板,然后,向我伸出了小小的手。
那一刻,我感觉自己像是得到了全世界的救赎。
我几乎是迫不及待地,握住了那只小手。
她的手很小,很软,带着一丝凉意。
和安安的手,一模一样。
我将她的小手紧紧包裹在我的掌心,仿佛握住了一块失而复得的珍宝。
“谢谢你。”我说。
眼泪,终于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。
我很快就为思安办好了所有的领养手续。
我给她取了一个新的名字。
江思安。
我希望,她能带着我对安安的思念,平安喜乐地活下去。
我把她带回了我的新家。
那是一栋带花园的别墅,离向日葵花田很近。
我把其中最大,阳光最好的一个房间,布置成了她的卧室。
里面堆满了各种各样的玩具,漂亮的公主裙,还有她喜欢的画具。
我想把世界上最好的一切,都给她。
我想把我亏欠安安的,全部都在她身上弥补回来。
思安很乖,也很懂事。
她虽然不会说话,但她会用写字,用画画来表达自己。
她会给我画画,画上的我,总是笑着的。
她会在我下班回家的时候,递给我一双拖鞋。
她会在我疲惫的时候,给我端来一杯热水。
她就像一个小天使,一点一点地,治愈着我那颗千疮百孔的心。
我开始重新感受到,什么是温暖,什么是幸福。
我以为,生活就会这样,在平静和温馨中,一直继续下去。
直到那天,我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。
是精神病院打来的。
“江先生,林晚……她跑了。”
8
接到电话的那一刻,我的心猛地一沉。
“怎么回事?我不是让你们看好她吗?”我的语气瞬间冷了下来。
“对不起,江先生,是我们的疏忽。”电话那头的院长声音里充满了惶恐,“她最近一段时间表现得很正常,很配合治疗,我们就放松了警惕。今天下午,她趁着护工不注意,打晕了护工,换上她的衣服跑了出去。”
“我们已经报警了,也派人到处在找,但是……”
“废物!”我低吼一声,直接挂了电话。
一股强烈的不安,瞬间笼罩了我的心头。
林晚跑了。
她会在哪里?
她会去做什么?
直觉告诉我,她会来找我。
或者说,她会来找思安。
我的第一反应,就是冲向思安的房间。
房间里空无一人。
床上,被子叠得整整齐齐。
书桌上,放着一幅刚画好的画。
画上,是我和她,手牵着手,在向日葵花田里散步,笑得无比开心。
我的心,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刺了一下。
“思安!”
我大喊着她的名字,冲出房间,楼上楼下地找。
没有。
哪里都没有她的身影。
保姆战战兢兢地告诉我,下午的时候,有一个自称是我朋友的女人来找我。
她说是我让她来接思安去一个地方,给我一个惊喜。
保姆看那个女人穿着得体,谈吐优雅,不像是坏人,就相信了她。
那个女人!
是林晚!
我的血液,瞬间冲上了头顶。
“她把思安带到哪里去了?”我抓住保姆的肩膀,几乎要将她捏碎。
“我……我不知道啊……”保-姆吓得快哭了,“那个女人说……说带小姐去……去她以前最喜欢去的地方……”
以前最喜欢去的地方?
安安以前最喜欢去的地方……
是那片向日葵花田!
是她长眠的地方!
一股彻骨的寒意,从我的脚底,瞬间窜到了天灵盖。
林晚,她想干什么?!
我不敢再想下去,疯了一样冲出别墅,跳上车,用最快的速度,向着城郊的向日葵花田开去。
车子在公路上飞驰,我的心跳得像要爆炸。
我不断地祈祷着。
思安,你千万不能有事!
千万不能!
当我赶到那片花田的时候,夕阳正缓缓落下。
金色的余晖,将整片花田染成了一片凄美的红色。
在花田的深处,安安的墓碑前,我看到了两个身影。
一个是林晚。
另一个,是我的思安。
林晚穿着一件白色的连衣裙,那是我们第一次约会时,她穿的裙子。
她的脸上,带着一种诡异而平静的微笑。
她的手里,拿着一把闪着寒光的刀。
而那把刀,正抵在思安的脖子上。
思安的小脸吓得惨白,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,但她没有哭,也没有叫。
她只是看着我,那双酷似安安的眼睛里,充满了恐惧和求助。
“别过来!”
看到我,林晚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,她手里的刀,又往思安的脖子上凑近了几分。
一道血痕,瞬间出现在思安白皙的脖颈上。
“林晚!”我嘶吼着,强迫自己停下脚步,“你放开她!她只是个孩子!”
“孩子?”林晚笑了,笑声尖锐而刺耳,“她不是我的孩子!我的安安已经死了!被你,被这个小贱人给害死了!”
“你为什么要找一个跟她长得这么像的替代品?江毅,你是不是已经忘了我们的安安了?”
“你用她来取代我的安安,你对得起她吗?!”
她的逻辑,混乱又疯狂。
“林晚,你冷静点!”我试图安抚她,“那不是替代品!我只是……”
“你闭嘴!”她尖叫着打断我,“我今天就要让这个小贱人,下去给我的安安赔罪!”
“然后,我再下去陪你们。我们一家三口,就又能在一起了。”
她脸上的笑容,越发诡异和满足。
她真的疯了。
她要杀了思安,然后自杀。
“不要!”我大喊着,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,“林晚,你有什么冲我来!你放了她!我求你!”
“求我?”林晚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,“江毅,你也会求人吗?三年前,我就是这样求你的,你放过我了吗?”
“现在,轮到你了。”
她看着我,眼神里充满了报复的快感。
“江毅,跪下。”
“给我磕头。”
“求我。”
“或许,我会考虑,让她死得痛快一点。”
我看着她那张因为仇恨而扭曲的脸,又看看在刀下瑟瑟发抖的思安。
我的双腿,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。
男儿膝下有黄金。
可现在,为了我的孩子,什么黄金,什么尊严,我都可以不要。
我慢慢地,慢慢地,弯下了我的膝盖。
就在我的膝盖即将触碰到地面的那一刻。
异变突生。
一直安静得像个布娃娃的思安,突然动了。
她用尽全身的力气,猛地张开嘴,狠狠地咬在了林晚持刀的手腕上。
“啊!”
林晚吃痛,发出一声惨叫,手里的刀,应声落地。
就是现在!
我像一头发怒的猎豹,猛地冲了过去。
9
我以毕生最快的速度冲到她们面前,一把将思安从林晚的魔爪中抢了过来,紧紧地护在怀里。
“你没事吧?有没有伤到哪里?”我焦急地检查着她的身体,当看到她脖子上那道触目惊心的血痕时,我的心疼得无以复加。
思安摇了摇头,小小的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发抖,但她却用那双清澈的眼睛看着我,仿佛在告诉我,她没事。
而另一边,林晚像是彻底被激怒了。
她看着自己手腕上那个深深的牙印,又看看我怀里的思安,眼神里的疯狂和怨毒几乎要化为实质。
“小贱人!你敢咬我!”
她嘶吼着,像个疯子一样,弯腰就要去捡地上的刀。
我怎么可能再给她机会!
我抱着思安,毫不犹豫地一脚踹在了她的心口上。
“砰”的一声闷响。
林晚被我踹得倒飞出去,重重地摔在安安的墓碑上。
她的后脑勺,正好磕在了坚硬的墓碑一角。
鲜血,瞬间从她的脑后涌了出来,染红了那块冰冷的石碑。
她挣扎了两下,眼睛死死地瞪着我,嘴巴张了张,似乎想说什么。
但最终,一个字也没说出来。
她的头一歪,彻底没了声息。
世界,仿佛在这一刻,静止了。
夕阳的余晖,将她的身体和那块刻着“江念安”的墓碑,一同笼罩在一片血色之中。
我看着她,心中没有一丝波澜。
死了。
就这样死了。
死在了她女儿的墓碑前。
或许,这就是她最好的归宿。
我抱着怀里瑟瑟发抖的思安,转身,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片沾满了罪恶和鲜血的花田。
救护车和警车的声音,在身后响起。
但这一切,都与我无关了。
回到家,我立刻请来了家庭医生,为思安处理脖子上的伤口。
幸好,伤口不深,只是皮外伤,不会留下疤痕。
处理完伤口,思安就一直蜷缩在我的怀里,不肯下来。
我知道,她吓坏了。
我抱着她,轻轻地拍着她的背,一遍又一遍地在她耳边低语。
“没事了,思安,没事了。”
“爸爸在这里,再也不会有人伤害你了。”
我不知道自己重复了多少遍。
直到怀里的小人儿,呼吸渐渐变得平稳,沉沉地睡了过去。
我将她轻轻地放在床上,为她盖好被子。
看着她熟睡的容颜,我的心,才终于一点点地落回了实处。
幸好。
幸好她没事。
我不敢想象,如果今天我晚到一步,会发生什么。
如果思安也……
那我真的会彻底疯掉。
我坐在她的床边,守了她一夜。
第二天,张航带来了林晚的后续消息。
“当场死亡。警方已经定性为意外,不会再追究您的责任。”
“嗯。”我淡淡地应了一声。
“另外……”张航顿了顿,语气有些复杂,“我们在整理林晚遗物的时候,发现了一本日记。”
“日记?”
“是的。上面记录了她这三年来,在精神病院里的一些事情。”
张航将一本破旧的笔记本,递给了我。
我犹豫了一下,还是接了过来。
我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心理,翻开了那本日记。
日记的字迹,时而工整,时而潦草,时而混乱不堪。
就像她那颗早已支离破碎的心。
【第一年,我每天都在做同一个梦。梦里,安安浑身是血地质问我,妈妈,你为什么不救我?我醒来,就用头撞墙。我好疼,可是我知道,我的疼,不及安安的万分之一。江毅,我对不起你,更对不起安安。】
【第二年,我开始出现幻觉。我总是看到安安,她就坐在我的床边,对我笑。她说,妈妈,我不怪你。我知道,那是我疯了。可我宁愿一直这样疯下去。】
【第三年,我看到了那个叫思安的女孩的照片。是护工手机里的新闻。江毅,你找到了一个新的女儿。她和我们的安安,长得真像啊。你是不是已经忘了安安了?你忘了,我不能忘。安安是我的女儿,谁也别想取代她。】
【我要出去。我要去找你。我要去问问你,你还记不记得,我们曾经也有一个女儿,她叫江念安。】
【我还要去杀了那个替代品。安安的位置,谁也不能占。杀了她,我就下去陪我的安安。江毅,你也一起来吧。我们一家三口,在地狱里,团聚。】
日记到这里,戛然而止。
我合上日记本,心中五味杂陈。
可怜吗?
或许吧。
但可怜之人,必有可恨之处。
她到死,都没有真正地认识到自己的错误。
她只是活在自己的偏执和疯狂里,把所有人都拖进了地狱。
我将日记本,扔进了壁炉。
熊熊的火焰,瞬间将它吞噬。
就让这一切,都随着这场大火,彻底烟消云散吧。
我和思安,都该有新的生活了。
10
日子,在平静中一天天过去。
林晚的死,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,激起了一圈涟漪后,很快就恢复了平静。
没有人会记得她,除了我。
我会在每个安安的忌日,去那片向日葵花田。
在安安的墓碑旁,多了一座没有名字的坟。
我不知道,她们母女在另一个世界,是否能够和解。
但这已经不重要了。
重要的是,活着的人,要好好活下去。
思安的到来,像一缕阳光,照亮了我灰暗的人生。
她依旧不会说话,但她的性格,却渐渐变得开朗起来。
她会拉着我的手,去公园里散步,去游乐场坐旋转木马。
她会用画笔,记录下我们生活的点点滴滴。
她的画里,不再是废墟和火焰,而是充满了阳光,鲜花,和灿烂的笑容。
我以为,她已经走出了过去的阴影。
直到那天,我无意中在她的书包里,发现了一个小小的录音笔。
我鬼使神差地,按下了播放键。
里面,传来了一个稚嫩,却又无比清晰的童声。
“爸爸,我是安安。”
我的大脑,嗡的一声,一片空白。
“你是不是很惊讶?其实,我没有死。三年前,在医院里,死的那个孩子,不是我。”
“是张航叔叔,他用一个和我身形相似,已经脑死亡的孩子,替换了我。然后,他把我送到了很远的地方,请了最好的医生,治好了我的病。”
“他还给我安排了新的身份,让我生活在一个普通的家庭里。他说,这是保护我。”
“他说,妈妈已经疯了,她会伤害我。他说,爸爸你需要时间,来走出痛苦,来完成复仇。”
“所以,我等。我等了三年。我努力地学习,努力地让自己变得更优秀。我甚至学会了伪装,伪装成一个不会说话的,受过创伤的孩子。”
“因为我知道,只有这样,你才不会怀疑,你才会把我留在身边。”
“那场大火,是假的。我的养父母,是张航叔叔安排的演员。”
“所有的一切,都是一个计划。一个让我,能重新回到你身边的计划。”
录音到这里,停顿了片刻。
然后,那个我日思夜想的声音,再次响起,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哽咽。
“爸爸,对不起,我骗了你。”
“你……会生我的气吗?”
“你……还会要我吗?”
我握着录音笔,手抖得不成样子。
眼泪,像断了线的珠子,疯狂地涌出眼眶。
安安……
我的安安……
她没有死!
她还活着!
巨大的狂喜,瞬间将我淹没。
我冲进她的房间,她正坐在书桌前,安安静-静地看书。
看到我,她似乎被我脸上的表情吓到了,有些不知所措。
我走到她面前,蹲下身,将她紧紧地,紧紧地拥入怀中。
“不生气。”
“爸爸怎么会生你的气。”
“爸爸爱你,还来不及。”
我的声音,嘶哑得不成样子。
怀里的小人儿,身体先是一僵,随即,也伸出小手,紧紧地抱住了我的脖子。
“爸爸……”
一声久违的,带着哭腔的呼唤,在我耳边响起。
我的眼泪,再也忍不住,决堤而出。
我抱着我的失而复得的宝贝,哭了很久,很久。
仿佛要把这三年来,所有的思念,痛苦,和委屈,都哭出来。
后来,我问张航,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。
张航说:“江总,那时候的您,心里充满了恨。如果告诉您小小姐还活着,我怕您会为了保护她,而放弃复仇。林晚不死,小小姐就永远不会安全。”
“我只能,用这种方式,逼着您,斩断过去,走向新生。”
我看着身边,正拉着我的手,笑得一脸灿烂的安安。
心中,对张航充满了感激。
是啊。
斩断过去,走向新生。
过去的,就让它过去吧。
我和安安,还有很长,很长的未来。
阳光正好,微风不燥。
我牵着安安的手,走在那片熟悉的向日葵花田里。
金色的花盘,随着微风轻轻摇曳,像一张张灿烂的笑脸。
“爸爸,你看,太阳出来了。”
安安指着天空,开心地说道。
我抬起头,温暖的阳光,洒在我的脸上。
驱散了心中,最后一丝阴霾。
是啊。
太阳出来了。
一切,都过去了。
我和我的安安,终于等来了,属于我们的,晴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