手机屏幕上,“一星差评”四个字像一记记耳光,狠狠抽在我脸上。
“臭鱼烂虾!”“无良商家,吃完拉到虚脱!”
这些字眼,和我上辈子被毁掉时看到的别无二致。
我死死盯着那个熟悉的匿名头像,我知道,是他,是我那个好吃懒做的前夫陈强。
这一次,我绝不会再让他得逞。既然他要毁了我,那我就拉着全村,站到他永远无法企及的高度。
01
“嗡嗡——”
手机在掌心震得发麻,屏幕上不断弹出的红色差评提示,像一把把刀子,精准地扎在我刚愈合的心口上。
我叫林诗雨,刚重生回来三天。
上辈子,我就是被这些凭空捏造的差评推进了深渊。辛苦捕捞的海鲜卖不出去,堆在泡沫箱里,从鲜活到腐烂,那股腥臭味仿佛焊在了我的记忆里。最后,我欠了一屁股债,在陈强的冷嘲热讽和邻里的指指点点中,一步步走向绝路。
没想到,老天爷给了我再来一次的机会。
我攥着手机,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。直播间的公屏上,陈强请来的水军还在狂欢。
“主播怎么不说话了?心虚了?”
“家人们谁懂啊,花钱买罪受,这家的黄鱼千万别买,隔夜的都比它新鲜!”
“已退货,坐等平台介入,必须假一赔三!”
我的小店刚开张,第一批货发出去,就迎来了这场精心策划的“差评风暴”。寥寥无几的真实买家评论,瞬间被淹没在水军的唾沫里。
我深吸一口带着咸腥味的海风,强迫自己冷静下来。哭没有用,愤怒也没有用。上辈子的我已经试过了。
我划开后台,找到一个给了好评,还附上清蒸黄鱼图片的买家,直接拨了通语音电话过去。
“您好,我是‘渔家阿晚’的店主,看到您的好评,特地打电话来感谢您!”我的声音带着一丝刻意营造的歉意,“实在不好意思,因为一些恶性竞争,给您带来了不好的购物体验。”
对面是个爽朗的大姐,她一听就火了:“我就说嘛!你家那黄鱼,我儿子一个人干掉一条,新鲜得很!那些人眼睛瞎了?我这就去跟他们对线!”
“姐,别!”我赶紧拦住她,“您要是方便,能不能帮我个忙?”
挂了电话,我看着直播间里依旧猖狂的水军,手指在屏幕上敲下几行字。
“感谢各位的‘监督’。为了证明我的清白,也为了回馈真正支持我的朋友,明早六点,我将在我家的渔船上,开播!”
“现场捕捞,现场打包,全程直播。让大家看看,我林诗雨卖的鱼,到底是从哪来的!”
“另外,明天直播间所有海鲜,价格不变,分量加倍!我的体力嘛,逛超市只能逛半小时,但在直播间给大家抢福利,我能坚持三小时!”我把最近网上很火的段子改了改,发了出去。
这话一出,公屏上有片刻的安静。
水军们大概也没想到我会来这么一出,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茬。
而那几个真实的买家,则开始兴奋起来。
“卧槽,现场捕捞?这个牛!”
“主播666,就冲这股劲,我明天蹲定了!”
“分量加倍?真的假的?主播你别把我薅秃了啊!”
门“吱呀”一声被推开,满头银发的村支书张奶奶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地瓜粥走进来,满脸担忧:“阿晚,我刚听隔壁说,你网上卖东西被人骂了?你那个前夫,是不是又来找事了?”
我接过碗,暖意从手心传到心里,上辈子我众叛亲离,只有张奶奶偷偷给我塞过两个馒头。
“奶奶,没事。”我朝她笑了笑,眼睛里却没有半分退缩,“这次,我不会再让他得逞了。明天,会是新的一天。”
张奶奶看着我,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诧异。她大概是觉得,几天不见,我好像变了一个人。
没错,从地狱爬回来的我,不再是那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了。
陈强,你想玩,我奉陪到底。
只是这一次,我不仅要赢,还要赢得漂漂亮亮。
夜深了,渔村里一片寂静,只有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。我躺在床上,却毫无睡意。我一遍遍复盘着明天的计划,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。
第二天,我将面对的,会是一场硬仗。
02
清晨五点半,天还蒙蒙亮,海面上笼着一层薄雾。我穿上防水的胶鞋,扛着直播支架和充电宝,跳上了自家那条半旧的“闽海077”号小渔船。
海风吹在脸上,带着熟悉的咸湿,却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清醒。
我熟练地检查着船上的设备,发动机、渔网、浮漂。这些都是我从小玩到大的东西,闭着眼睛都不会出错。
六点整,我准时打开了直播。
镜头里,是我素面朝天的脸,背后是广阔无垠的大海和刚刚升起的朝阳。
“家人们,早上好,我是阿晚。”我对着镜头挥了挥手,“说好的出海直播,现在开始。今天能不能让大家吃上新鲜的海货,就看我的本事和大海的脸色了。”
直播间的人数比我想象的要多,除了昨晚蹲守的几个老粉,还涌入了不少被“出海直播”标题吸引进来的路人。
“主播是真渔民啊?这环境,不是特效吧?”
“好家伙,沉浸式赶海,关注了。”
当然,陈强请的水军也如约而至。
“演,接着演。谁知道你是不是在哪个影视城租的船?”
“等下捞上来的鱼,怕不是提前挂在网上的吧?”
对于这些言论,我置若罔闻。行动是最好的回击。
我发动了渔船,朝着记忆中那片鱼群最丰富的海域驶去。马达轰鸣,船尾划开一道白色的浪花,金色的晨曦洒在海面上,波光粼粼。
我一边开船,一边跟直播间里的人互动:“家人们看,那边的岛叫月牙屿,因为形状像个弯弯的月牙。再过半小时,我们就能到今天的作业区了。今天的目标是黄鱼和带鱼,要是运气好,说不定能捞到大家伙。”
我的语气轻松自然,完全不像一个深陷“差评风暴”的卖家。这种反差感让直播间的气氛活跃了起来。
到了地方,我抛下船锚,开始下网。这是一个体力活,巨大的渔网在我的操控下,缓缓沉入深蓝色的海水之中。
“好了,网已经下去了,接下来就是等待了。这个过程可能会有点无聊,大家可以聊聊天,或者……看看我这张被海风吹了二十多年的脸?”我开了个玩笑。
直播间的观众都被我逗笑了。
“主播好真实,i了i了。”
“这才是猛女该有的样子,不像某些主播,开个美颜跟换头一样。”
等待的时间里,我并没有闲着,而是拿出了准备好的小马扎,开始处理一些昨天剩下的贝类,撬生蚝,开海胆,动作麻利。
“这些都是昨天没卖完的,不新鲜了,不卖给大家。我自己吃掉,不能浪费。”我一边说,一边将肥美的蚝肉蘸上酱油,一口吞下,脸上露出满足的表情。
这种接地气的行为,瞬间拉近了我与观众的距离。
就在这时,一个ID叫“江上风”的人,在直播间里下了一个大单,几乎把我店铺里所有链接都拍了一份。
“老板,你船上捞起来的所有鱼,只要品质好,我全要了。地址私你。”
这突如其来的一笔大单,让整个直播间都炸了。
“卧槽,榜一大哥出现了!”
“土豪啊,这是哪家的少爷?”
陈强的水军立刻找到了新的攻击点:“肯定是托!演戏演全套啊!”
我心里也有些犯嘀咕,但还是客气地回了一句:“感谢老板支持。不过丑话说在前头,今天的渔获怎么样,我可不敢保证。”
就在这时,浮漂猛地一沉!
“来了!”我眼睛一亮,扔下手里的东西,一个箭步冲到船边,开始奋力收网。
渔网很沉,显然收获不小。我咬着牙,用尽全身的力气,将渔网一点点拖出水面。
随着渔网出水,一片银光闪闪的景象出现在镜头前。活蹦乱跳的黄鱼、带鱼在网里挣扎,还有几只张牙舞爪的大青蟹。
最引人注目的,是网中央一条近一米长的大石斑,鱼身还在猛烈地摆动,溅起大片水花。
“我的天!是龙趸!”我惊喜地叫出声。
直播间瞬间沸腾了!
“我靠!我靠!发财了啊主播!”
“这鱼得有几十斤吧?纯野生的?”
“刚刚说是托的那个给我出来!你家托能给你变条龙趸出来?”
水军们集体失声。这生猛鲜活的场景,比任何语言都有说服力。
我兴奋地将镜头对准那条大石斑,它的鱼鳃还在一张一合,充满了生命力。
“家人们,看到了吗?这就是我们渔村的‘硬通货’!”
然而,就在我准备将这条大鱼弄上船时,渔船因为一侧受力过重,猛地一晃。我脚下一个不稳,直播支架“哐当”一声倒在甲板上,手机屏幕瞬间黑了。
直播间里,一片“???”和“主播没事吧!”的惊呼。
而我,正手忙脚乱地试图稳住渔船,同时还要防止那条价值不菲的大石斑挣脱渔网,重新掉回海里。
03
“稳住,稳住!”我对自己喊道,双手死死抓住船舷,双脚像钉子一样扎在甲板上。
海浪一波波地拍打着船身,小小的渔船在广阔的海面上如同浮叶,摇摇欲坠。那条大龙趸还在网里做着最后的挣扎,每一次甩尾,都让渔船的倾斜又加剧几分。
我瞥了一眼倒在地上的手机,直播已经断了,但这正是我需要的。
我迅速扶起支架,重新开播,镜头没有对着我,而是对准了波涛汹涌的海面和在网中挣扎的大鱼。
“家人们,不好意思,刚才风浪有点大,没站稳。”我的声音带着喘息,却异常兴奋,“大家看,这家伙力气太大了!我一个人有点搞不定!”
这种突发的、充满不确定性的“直播事故”,瞬间将所有观众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。
“主播小心啊!”
“别要鱼了,安全第一!”
“看着好惊险,这才是真正的赶海啊!”
我没有理会弹幕,而是用尽全力,一点点地收紧渔网。汗水顺着我的额头流进眼睛里,又咸又涩,但我不敢松手。上辈子,我就是因为一次次地松手,最后失去了一切。
“给我上来!”我大喝一声,用尽了全身的力气,猛地一拽。
伴随着巨大的水花声,那条大龙趸终于被我成功地拖上了甲板。它躺在甲板上,巨大的尾巴还在不甘地拍打着,发出“啪啪”的声响。
我一屁股坐在地上,大口大口地喘着气,头发被汗水和海水打湿,凌乱地贴在脸上,狼狈不堪,但我的眼睛里却闪烁着从未有过的光芒。
我将镜头转向自己,咧开嘴笑了:“搞定!家人们,今天午饭加鸡腿!”
直播间的情绪在这一刻被推向了顶峰。礼物和弹幕像疯了一样刷屏。
“主播牛逼!(破音)”
“这哪里是卖海鲜的,这简直是海的女儿!”
“我一个大男人,看得热血沸腾!粉了粉了!”
刚才下单的榜一大哥“江上风”再次发言:“鱼不错。老板,开个价。”
我笑了笑,对着镜头说:“老板,这鱼是直播间所有家人们一起‘捞’上来的,见者有份。这样吧,除了这条龙趸,今天网里所有其他的鱼,我全部送给直播间下单的朋友们,算是我给大家的见面礼。”
“至于这条龙趸,”我故意念错名字,营造一种朴实渔民的感觉,“这么大的家伙,我也没卖过,就……就图个吉利,8888,怎么样?”
这个价格对于一条几十斤的野生大龙趸来说,简直是白送。
“江上风”几乎是秒回:“成交。钱已经付了,地址不变。”
我看着后台瞬间到账的金额,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。
这不仅仅是钱,更是对我这次反击的肯定。
陈强的水军已经彻底哑火了,偶尔冒出一两个,也会被群情激奋的网友们瞬间淹没。
“还说是托?你家托这么实诚的吗?”
“就是,有这本事当托,干点啥不比当喷子强?”
我趁热打铁,将镜头对准了网里其他活蹦乱跳的海鲜:“家人们,今天的黄鱼、带鱼、青蟹,品质大家也看到了。因为龙趸卖了个好价钱,我高兴,今天所有下单的朋友,我再额外送一斤皮皮虾!”
直播间的抢购热情被彻底点燃。我店铺里本就不多的库存,在几分钟内被一扫而空。
我看着空空如也的库存链接,心里百感交集。上辈子,这些链接后面跟着的是“0”,而现在,它们都变成了“已售罄”。
返航的路上,夕阳将海面染成一片金色。我哼着小调,心情无比舒畅。
船靠岸,我刚跳上码头,一个阴沉的声音就在背后响起。
“林诗雨,你长本事了啊。”
我回头,看到了那张我恨到骨子里的脸。陈强穿着不合身的西装,头发抹得油亮,一脸的横肉因为愤怒而扭曲着。
他死死地盯着我船上的那条大龙趸,眼睛里满是贪婪和嫉妒。
“赚了不少吧?见者有份,拿来。”他朝我伸出手,理直气壮,仿佛我赚的钱天生就该分他一半。
我看着他,忽然笑了。
“陈强,你是不是忘了,我们已经离婚了。”
他脸色一变,恶狠狠地说:“离婚了又怎么样?你别忘了,你这条船,还有我一半!”
他见我没反应,上前一步,就想去抢我手里的手机:“我倒要看看,你今天赚了多少黑心钱!”
我早有防备,侧身一躲,同时抬起脚,用穿着胶鞋的脚尖,不轻不重地“点”在了他的小腿迎面骨上。
那地方,钻心的疼。
“嗷——”陈强抱着腿,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虾米,瞬间跳了起来。
04
“林诗雨,你敢动手!”陈强疼得龇牙咧嘴,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。他指着我,手指头都在哆嗦。
我冷冷地看着他,把手机揣进兜里:“陈强,我警告你,别来惹我。以前是我傻,现在我不欠你任何东西。这条船,是我爸妈留给我的,跟你没有半毛钱关系。你要是再敢胡搅蛮缠,我就报警,告你骚扰和抢劫。”
我的声音不大,但每个字都像冰碴子,砸得陈强一愣一愣的。
他大概从没见过我这个样子。以前的我,在他面前总是唯唯诺诺,他说东我不敢往西。
“你……你……”他你了半天,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。
这时,码头上干活的几个邻里乡亲也围了过来,对着陈强指指点点。
“这不是陈家的那个懒骨头吗?又来找阿晚的麻烦了?”
“自己不学好,就知道赌钱,现在看前妻过得好了,就想来分一杯羹,真不要脸。”
“阿晚,别怕他,我们给你作证!”
众人的议论像一根根针,扎在陈强那可怜的自尊心上。他脸上青一阵白一阵,最后撂下一句狠话:“林诗雨,你给我等着!”然后一瘸一拐地跑了。
我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,心里没有半分波澜。这种人,就像黏在鞋底的口香糖,你越是在意,他缠得越紧。最好的办法,就是一脚把他蹭在马路牙子上,让他自生自灭。
处理完陈强这个小插曲,我开始忙着给客户打包发货。那条大龙趸是个大家伙,我一个人根本弄不动。还是闻讯赶来的张奶奶,叫了村里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,才合力把它抬上了岸。
我们用碎冰和厚厚的泡沫箱把它仔细包裹好,然后联系了物流公司的冷链车。
就在我忙得热火朝天的时候,我的手机响了。是一个陌生的号码。
我随手接起:“喂,你好?”
“林老板吗?我是江上风。”电话那头的声音低沉悦耳,带着一丝笑意。
我愣了一下,才反应过来是直播间里的那个榜一大哥。“哦哦,江老板,你好你好!你的鱼已经打包好了,冷链车马上就来取。”
“不急。”他顿了顿,说,“我看了你的直播,你的海鲜品质很好,你的营销方式也很有趣。我叫江枫,是一家连锁餐饮的采购总监。我想跟你谈一个长期的合作。”
采购总监?长期合作?
幸福来得太突然,我有点没反应过来。上辈子我求爷爷告奶奶,都找不到一个稳定的销路,这辈子,大客户竟然主动找上了门?
“林老板?还在听吗?”江枫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。
“在,在的!”我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,“江总,您说,什么样的合作?”
“我需要一个稳定的,高品质的海鲜供应商。你的模式很好,但规模太小。”江枫的声音很专业,直指问题的核心,“每天只靠你一个人出海,渔获的数量和种类都极不稳定,这无法满足我们餐厅的需求。”
他说的是事实。我一个人,一条船,确实是小打小闹。
“那您的意思是……”我试探着问。
“我希望你能组织起你们村里的其他渔民,成立一个合作社。由你来统一标准,统一品控,统一供货。”江枫抛出了他的想法,“如果能做到,我可以给你们一个远高于市场价的收购价格,并且签订一份为期三年的独家供货合同。”
我的心,瞬间狂跳起来。
成立合作社!这正是我重生回来,就一直在构想的蓝图!
我不仅要自己赚钱,我还要带着整个渔村一起赚钱!上辈子,我眼睁睁地看着我们这个小渔村,在时代的浪潮中被越甩越远,年轻人都出去打工,村里只剩下老人和孩子。这辈子,我要改变这一切!
“江总,”我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,“您的这个提议,我非常感兴趣。但是,我们村里的渔民,思想比较传统,要让他们接受新的模式,可能需要一点时间。”
“我明白。”江枫说,“所以我给你一周的时间。一周后,我会亲自到你们村里来考察。如果你能说服他们,并且拿出一个可行的方案,我们的合同就可以立刻生效。”
挂了电话,我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。
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!
但同时,我也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。说服那些固执了一辈子的老渔民,让他们放弃单打独斗的传统,加入一个闻所未闻的“合作社”,这简直比让我一个人捞一百条龙趸还难。
正当我对着大海,又是兴奋又是发愁的时候,我突然灵光一闪。
传统渔民不理解“合作社”,不理解“品控”,但如果我换一种他们能听懂的方式呢?
一个大胆的,甚至有些疯狂的念头,在我脑海中逐渐成形。
如果,我给每一条鱼,都办一张“身份证”呢?
05
这个疯狂的念头一旦冒出来,就在我脑子里生了根,疯狂地生长。
给鱼办身份证?怎么“办”?
我立刻想到了一个东西——二维码。
在这个年代,二维码支付已经开始普及,但把它应用到农产品,尤其是海鲜溯源上,绝对是个开天辟地的想法。
我越想越兴奋,这不就是“寒门出‘码子’”的现实版吗?只不过人家是敲代码的码农,我是给鱼上“码”的渔农。
每一条鱼,从捕捞的那一刻起,就生成一个独一无二的二维码。扫码进去,可以看到这条鱼的捕捞视频、捕捞时间、捕捞地点,甚至操作渔船的渔民是谁。
这样一来,品质保证、责任到人,江枫担心的所有问题,不就都迎刃而解了吗?
这个方案,既有科技感,又能实实在在地解决问题。更重要的是,它足够新奇,足够有噱头,无论是对江枫这样的专业采购商,还是对普通的消费者,都有着巨大的吸引力。
带着这个激动人心的方案,我第一时间找到了张奶奶。
“奶奶,我想召集村里所有的渔民,开个会!”我把我的想法,用最朴素的语言,跟张奶奶解释了一遍。
张奶奶听完,叼着烟杆,半天没说话。她浑浊的眼睛里,闪烁着复杂的光芒,有惊讶,有疑虑,但更多的是一种我看不懂的深思。
“阿晚,你这个想法……太大胆了。”良久,她才缓缓开口,“让那些老家伙们听你的,比让铁树开花还难。还有你说的那个……什么码,他们连智能手机都玩不明白,能搞懂这个?”
“奶奶,难,才要做。”我握住她布满老茧的手,眼神坚定,“时代变了,我们不能再守着老祖宗那一套,靠天吃饭了。再这样下去,不出十年,我们村子就真的空了。”
上辈子的景象浮现在我眼前:村里只剩下留守的老人,渔船停在港口生锈,年轻人宁愿去城里挤在狭小的出租屋里,也不愿回来继承这片海。
那种荒凉和无力感,我不想再经历一次。
张奶奶看着我,似乎被我的情绪感染了。她猛地吸了一口烟,然后把烟杆在桌子上磕了磕。
“行!我帮你召集人!成不成,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!”
村委会的大喇叭很快就响了起来,通知所有在家的渔民到祠堂开会。
傍晚时分,祠堂里陆陆续续坐满了人。大多是四五十岁的中年汉子,黝黑的皮肤,粗糙的双手,身上带着一股散不去的鱼腥味。他们交头接耳,议论纷纷,不知道村支书葫芦里卖的什么药。
我站在祠堂中央,面对着几十双或好奇、或审视、或不屑的眼睛,心里有些打鼓,但我知道,我不能退缩。
“各位叔叔伯伯,婶婶阿姨,晚上好。”我清了清嗓子,大声说道,“今天请大家来,是想跟大家商量一件大事。一件能让我们所有人都赚到更多钱的大事!”
我没有讲那些“合作社”“产业链”的大道理,而是直接从“钱”字切入。
果然,一听到“赚钱”,所有人都来了精神。
我把江枫的采购合同,以及我对“二维码溯源”的构想,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。
“……也就是说,以后我们卖的每一条鱼,都有了自己的‘身份证’。城里人只要拿手机扫一扫,就知道这条鱼是李叔你今天早上捞的,还是王伯昨天下午钓的。我们的鱼,跟市场上那些来路不明的鱼,就不一样了。人家愿意花大价钱买!”
“江老板承诺了,只要我们能做到,他的收购价,至少比市场价高三成!”
“高三成!”
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呼。对于靠海吃饭的渔民来说,这无疑是个巨大的诱惑。
但很快,质疑声就响了起来。
“阿晚,你说的这个什么码,听着是挺玄乎。可我们大老粗,哪里会弄这个?”一个辈分很高的老渔民站起来说。
“是啊,还要拍什么视频,我们连拍照都不会!”
“万一搞砸了,鱼没卖出去,不是白忙活一场?”
一时间,祠堂里又变得嘈杂起来。
我早料到会有这种反应。我拍了拍手,示意大家安静。
“大家担心的,我都想到了。”我拿出一个早就准备好的螃蟹,又拿出我的手机,“这个东西,操作起来,比打麻将还简单。我现场给大家演示一遍!”
我打开一个简单的视频编辑软件,对着螃蟹拍了一小段视频,然后通过一个在线二维码生成器,迅速生成了一个二维码,并把它打印出来,贴在了螃蟹的背上。
“大家看,就是这么简单。以后村里可以买一台专门的打印机。至于拍视频,只要会按手机录像键就行。如果实在不会,我可以手把手地教!”
我拿着那只贴了二维码的螃蟹,走到那个老渔民面前:“七公,您用微信扫一下,看看会出现什么。”
在众人的注视下,七公半信半疑地拿出手机,对准了那个二维码。
下一秒,他的手机屏幕上,就播放起了我刚才拍的那段螃Vlog蟹活蹦乱跳的视频。
“嘿!还真行!”七公发出一声惊叹。
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,围过来看热闹。
祠堂里的气氛,从质疑,慢慢转向了好奇和兴奋。
江枫也在此时,带着助理,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祠堂门口。他没有进来,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外,看着被人群包围的我,嘴角勾起一抹欣赏的微笑。
就在我以为大局已定,村民们就要被我说服的时候,一个不和谐的声音,尖锐地响了起来。
“大家别信她的!她这是在搞传销!想把我们所有人都骗了!”
陈强拨开人群,手里还拽着一个穿着制服,戴着大盖帽的“干部”,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。
“我已经向市场监督局举报了!林诗雨,你无证经营,非法集会,你就等着被查封吧!”
06
陈强和他带来的“干部”像两只闯进鸡窝的黄鼠狼,瞬间打破了祠堂里刚刚燃起的希望氛围。
村民们一看到穿制服的,本能地就有些畏惧,刚刚还热络的气氛,一下子就冷了下来。
那个“干部”挺着啤酒肚,背着手,官腔十足地扫视了一圈,然后把目光定在我的身上。
“谁是林诗雨?有人举报你在这里搞非法经营活动,跟我们走一趟吧。”
陈强站在他身后,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得意。他看我的眼神,仿佛在说:看吧,你斗不过我的。
我心里“咯噔”一下,但面上却丝毫不显。我太了解陈强了,他这种人,就是典型的“窝里横,外面怂”。他自己没本事,就喜欢借别人的势来狐假虎威。上辈子,他就用这招骗了不少人。
我冷静地打量着那个所谓的“干部”。制服看着挺像样,但仔细一看,肩章上的星星有点歪,大盖帽戴得松松垮垮,眼神躲躲闪闪,根本不敢与人对视。
一股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。这不就是上辈子,陈强找来骗我钱的那个假警察吗?没想到这辈子,他又把这人给请来了,还换了身“皮肤”。
我心里有了底,非但没慌,反而想笑。
“这位……领导,你好。”我往前走了一步,不卑不亢地看着他,“你说我非法经营,请问证据呢?你说我非法集会,我们这是村委会组织的村民大会,讨论怎么共同致富,响应国家号召,怎么就非法了?”
我的话有理有据,掷地有声。那个“干部”显然没料到我一个农村妇女,竟然这么镇定,一时有些语塞。
“我……我们接到举报,自然要来调查。”他色厉内荏地说,“你少废话,跟我们回去说清楚!”
“回去可以。”我点点头,话锋一转,“不过在走之前,您是不是也该出示一下您的证件?我们总得知道,您是哪个单位的,叫什么名字吧?”
“对啊,亮证件!”
“别是骗子吧?”
村民们也反应了过来,纷纷附和。在门口一直没出声的江枫,此时也掏出手机,对着那个“干部”不紧不慢地拍了起来。
“干部”的脸色瞬间就变了,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。他下意识地捂住了胸口的口袋。
“你……你这是什么态度!妨碍公务是犯法的!”他还在做最后的挣扎。
我笑了,笑得有些冷。
“妨碍公务?我看是招摇撞骗吧!”我猛地提高了音量,指着他的鼻子,“张哥,别演了!去年你穿着假的警服,骗走我三千块钱,说能帮我‘捞人’,这事你不会忘了吧?今年又换了身市场监督局的衣服,怎么,业务范围扩大了?”
此话一出,全场哗然。
那个“干部”,也就是我口中的“张哥”,脸“唰”的一下就白了,跟见了鬼一样看着我。
陈强也懵了,他没想到我竟然认识这个骗子。
“你……你胡说八道!我……我不认识你!”张哥结结巴巴地反驳,但眼神里的慌乱已经出卖了他。
“不认识我?”我步步紧逼,“那你记不记得,你左边屁股上,有块巴掌大的青色胎记?这事儿,还是你老婆跟王家婶子聊天的时候,自己说漏嘴的!”
这话一出,杀伤力不大,侮辱性极强。
“噗——”不知道谁先笑出了声,然后整个祠堂都爆发出哄堂大笑。
张哥的脸,瞬间从惨白涨成了酱紫色。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,尖叫一声,转身就想跑。
“拦住他!”张奶奶反应极快,把手里的烟杆往地上一横。
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一拥而上,瞬间就把那个假干部按倒在地。
陈强的腿都软了,他看着被按在地上的同伙,又看了看周围村民们鄙夷的目光,吓得掉头就跑。
“把他也抓住!”我指着陈强的背影喊道。
这次不用我多说,几个婶子大妈直接冲了上去,揪耳朵的揪耳朵,扯衣服的扯衣服,硬是把一米八的陈强给拖了回来,像拖一条死狗。
一场精心策划的“官方打假”,就这样变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闹剧。
我走到被众人围在中间的陈强面前,居高临下地看着他。
“陈强,你真是烂泥扶不上墙。自己没本事,就只会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。”
他被几个大妈按着,动弹不得,只能用怨毒的眼神瞪着我。
我没再理他,而是转身面向所有村民,朗声说道:“各位叔叔伯-伯,大家看到了,总有人见不得我们好,想方设法地要使绊子。但我们只要团结起来,就没有过不去的坎!”
“今天,江老板也在这里。”我指向门口的江枫,“机会就在眼前。是继续像以前一样,看天吃饭,被鱼贩子压价,还是跟着我,闯出一条新路来,大家自己选!”
经历了这场闹剧,村民们的疑虑被打消了,取而代-之的是同仇敌忾的愤怒和对未来的憧憬。
“阿晚,我们跟你干!”
“对!干他娘的!不能让陈强这种人看扁了!”
“合作社,算我一个!”
响应声此起彼伏。
江枫微笑着走进祠堂,走到我身边,对着众人说:“各位乡亲,我代表我们公司,欢迎大家的加入。林诗雨小姐的方案非常好,我个人非常看好。只要大家能保证品质,价格绝对好商量。”
他专业而诚恳的态度,给所有人都吃了一颗定心丸。
看着群情激奋的村民,看着身旁沉稳可靠的江枫,我知道,我的计划,成功了最关键的一步。
至于陈强和那个假干部,张奶奶已经打电话报了警。他们将为自己的愚蠢行为,付出应有的代价。
然而,我高兴得太早了。第二天,就在我们准备将第一批印着二维码的“身份证海鲜”装车发货时,一个毁灭性的消息传来了。
我们租来的那辆大型冷链运输车,制冷系统,被人为破坏了!
07
“什么?制冷系统坏了?”我脑子“嗡”的一声,仿佛被人打了一闷棍。
今天,是我们合作社第一批货发往江枫公司的日子。村里十几户渔民,把这几天来最优质的渔获都集中了起来,黄鱼、带鱼、大虾、青蟹……满满当当几十个泡沫箱,总价值超过十万。
这些海鲜娇贵得很,尤其是在福建这种湿热的天气里,一旦离开冷链,几个小时内就会变质。
现在,冷链车坏了!
我冲到村口的停车场,司机正满头大汗地检查着车头,嘴里不停地骂骂咧咧。
“他娘的,压缩机的管子被人剪断了!这没个半天时间,根本修不好!”
管子被人剪断了!
这绝对不是意外,是有人蓄意破坏!
我的第一反应就是陈强。虽然他昨天被警察带走了,但以他的人脉,找个小混混来干这种事,并不难。他这是要釜底抽薪,毁掉我们所有人的希望。
村民们也闻讯赶了过来,看到这情景,所有人的脸都白了。
“完了,这下全完了!”
“几十箱的货啊,这得赔多少钱!”
“我就说不该信那丫头的,这下好了,血本无归!”
恐慌和绝望的情绪像瘟疫一样蔓延开来。刚刚凝聚起来的信心,在残酷的现实面前,瞬间崩塌。甚至有人开始小声地埋怨我。
我心里又急又气,指甲深深地掐进了肉里。
冷静,林诗雨,你必须冷静!
上辈子,你就是在这种绝境中放弃的。这辈子,你不能再倒下!
我猛地转身,对着所有惊慌失措的村民大声喊道:“都别慌!天塌不下来!”
我的声音因为用了全力,有些嘶哑,但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,暂时镇住了场面。
“车坏了,我们可以想别的办法!货,绝对不能砸在我们自己手里!”
我迅速拨通了江枫的电话,用最快的语速把情况说了一遍。
“别急。”电话那头,江枫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沉稳,“我已经联系了我们公司的车队,两辆冷链车正从市区赶过来,但最快也要三个小时才能到。”
三个小时!
在三十多度的气温下,三个小时足以让这些昂贵的海鲜变成一堆散发着恶臭的垃圾。
“三个小时太长了。”我说,“江总,你相信我吗?”
“我信你。”他没有任何犹豫。
“好!”我挂断电话,转身对着所有村民,“现在,所有人,立刻回家!把你们家里所有能用的冰块、泡沫箱、棉被,全都拿出来!”
“拿那些干什么?”有人不解地问。
“我们要用最土的办法,给这些海鲜续命!”我指着那些已经开始冒出水珠的泡沫箱,“在江总的车来之前,我们自己造一个‘移动冷库’!”
我的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。用棉被和冰块?这能行吗?
但现在,他们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。只能死马当活马医。
在张奶奶的带头下,整个村子都行动了起来。
男人们冲进村里唯一的小卖部,把冰柜里的冰块和冰棍都搬空了。女人们跑回家,抱出了一床床厚实的棉被。
一时间,村口的空地上,堆满了五颜六色的棉被和各种奇形怪状的泡沫箱,场面有些滑稽,但却透着一股悲壮。
“所有人听我指挥!”我站在一辆板车上,成了临时的总指挥,“先把冰块敲碎,均匀地铺在箱子底部和四周!然后把海鲜放进去,再盖上一层冰!最后,用棉被把整个箱子都包起来,能包多厚包多厚!”
这是一个与时间赛跑的工程。
烈日当头,所有人都汗流浃背。敲冰的声音,吆喝的声音,在小小的渔村里回荡。没有人再抱怨,没有人再退缩。所有人的心里都憋着一股劲。
他们不仅是在拯救这些海鲜,更是在捍卫自己的尊严和希望。
我跳下板车,亲自动手。我的手指被冰块冻得通红,胳膊被泡沫箱的边缘划出一道道口子,但我感觉不到疼。我只知道,快一点,再快一点!
两个多小时后,当最后一床棉被包裹好最后一个箱子时,所有人都累瘫在了地上。
村口的空地上,几十个被棉被裹得严严实实的“大胖子”整齐地排列着,像一个个等待检阅的士兵。
我伸手探进其中一个包裹的缝隙里,一股冰冷的寒气冒了出来。
成了!
我刚松了一口气,远处传来了汽车的鸣笛声。两辆印着江枫公司Logo的白色冷链车,像两位天降神兵,准时出现在了村口。
村民们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。
江枫从头车上跳了下来,快步走到我面前。他看着我被划伤的胳膊和通红的双手,又看了看那些滑稽的“棉被冷库”,眼神里充满了震撼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。
“你们……做到了。”他由衷地赞叹道。
我咧开嘴,想对他笑一笑,却发现自己连扯动嘴角的力气都没有了。
就在我们指挥着村民,准备把这些“宝贝疙瘩”搬上冷链车时,一阵刺耳的摩托车轰鸣声由远及近。
陈强竟然又出现了!
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放了出来,此刻正骑着一辆破旧的摩托车,车后座上还绑着一个巨大的煤气罐。
他双眼通红,面目狰狞,像一头发了疯的野兽,朝着堆放着海鲜的空地猛冲过来。
“林诗雨!你不让我好过,我也不让你们好过!大家一起完蛋吧!”
他的手里,竟然还握着一个打火机!
08
“都闪开!”
江枫的反应比我更快。在我还在震惊陈强的疯狂时,他已经一把将我推开,自己则迎着那辆发疯的摩托车冲了上去。
这画面简直像电影里的慢动作。
陈强脸上的疯狂,江枫眼中的决绝,村民们惊恐的尖叫,还有那只被高高举起的、随时可能点燃的打火机,所有的一切都交织在一起,形成了一幅令人窒息的画卷。
我被推得一个趔趄,摔倒在地,眼睁睁地看着江枫像一头猎豹,精准地扑向了摩托车。
他没有去撞车,而是用一个极其专业利落的擒拿动作,直接从侧面锁住了陈强的肩膀和手臂,利用身体的重量和冲力,硬生生地将陈强从飞驰的摩托车上拽了下来!
“砰!”
两人重重地摔在地上,滚作一团。
那辆无人驾驶的摩托车,因为失去了平衡,歪歪扭扭地冲出了几米远,“哐当”一声撞在路边的电线杆上,后座的煤气罐也滚落在地。
我的心跳到了嗓子眼。
江枫!
我连滚带爬地冲了过去。
此时,江枫已经用膝盖死死地压住了陈强的后背,一只手反剪着他的胳膊,另一只手夺下了他手里的打火机。整个过程行云流水,快到让人看不清。
陈强像条死鱼一样趴在地上,嘴里还在不干不净地咒骂着。
“放开我!林诗雨你个贱人!江枫你不得好死!”
江枫没有理会他的叫嚣,只是回头看了我一眼,确认我没事之后,才松了一口气。他的额角被地上的碎石划破了,一道血痕顺着脸颊流下来,但眼神依旧锐利。
“报警!”他对旁边已经吓傻了的村民喊道。
张奶奶最先反应过来,颤抖着手掏出手机。
几个年轻小伙子也冲了上来,七手八脚地把陈强捆了个结结实实。
直到这时,我悬着的心才终于落回了肚子里。我腿一软,差点又坐到地上,幸好被江枫伸手扶住。
“没事吧?”他的声音有些沙哑,气息还有些不稳。
我摇摇头,看着他额头上的伤口,鼻子一酸,眼泪差点掉下来。
“你……你干嘛那么傻,万一……”
“没有万一。”他打断了我,语气不容置疑,“我不会让你有事。”
他的手掌宽大而温暖,有力地支撑着我。隔着薄薄的衣料,我能感觉到他手臂上贲张的肌肉和掌心里因为紧张而渗出的薄汗。
我的脸“腾”地一下就热了。
很快,警车呼啸而至。这次,陈强是跑不掉了。蓄意破坏他人财物,危害公共安全,等待他的,将是法律的严惩。
看着陈强被警察押上警车,他那张曾经让我又爱又恨的脸,在这一刻,只剩下陌生和可悲。我知道,我和他之间的一切,连同我的上辈子,都随着这刺耳的警笛声,彻底结束了。
一场惊心动魄的危机终于过去。
工人们开始将那些用棉被包裹的泡沫箱搬上冷链车。每一个箱子打开,都冒着森森的白气,里面的海鲜完好无损,甚至比刚捞上来时还要精神。
江枫看着这些凝聚了全村人心血的“杰作”,脸上的赞赏毫不掩饰。
“林诗雨,你又一次让我刮目相看。”
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:“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,是大家一起努力的结果。”
货车缓缓驶离村子,带走了我们的第一批订单,也带走了我们所有人的希望。
村民们自发地聚在村口,目送着货车远去,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疲惫而满足的笑容。
经过了这件事,我能感觉到,村子里的气氛不一样了。大家的心,前所未有地凝聚在了一起。
江枫没有立刻离开,他让助理处理后续事宜,自己则被张奶奶热情地请到了家里。
我找来医药箱,小心翼翼地帮他处理额头上的伤口。
“嘶——”酒精棉球碰到伤口,他下意识地皱了皱眉。
“疼吗?”我放轻了动作。
“还好。”他看着我,黑色的眼眸里仿佛有星光在闪烁,“以前在部队里,比这严重的伤也受过。”
“你……当过兵?”我有些惊讶。难怪他刚才的动作那么专业。
他笑了笑,没再多说。
夕阳西下,金色的余晖透过窗户洒进来,给他英挺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。我低着头,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清冽气息和空气中弥漫的酒精味道,心跳没来由地漏了一拍。
气氛,突然变得有些微妙。
就在这时,我的手机突然疯狂地响了起来。
是我直播间的粉丝群,几百条消息瞬间刷屏,全是@我的。
“@渔家阿晚,晚姐,快去看热搜!你火了!”
“卧槽!‘渔村自救’上同城热搜榜第一了!”
“记者都去采访了!晚姐你要成网红了!”
我手一抖,手机差点掉在地上。
热搜第一?这又是怎么回事?
09
我手忙脚乱地点开微博,同城热搜榜上,一个刺眼的标题高高挂在榜首——#硬核渔村!棉被冰棍拯救十万海鲜#。
点进去,是一段被路人拍下的视频。
视频的拍摄角度有些刁钻,应该是从村口某个二楼的窗户拍的。画面里,整个村子的人都在烈日下奔跑,男人搬冰,女人抱被,场面混乱又壮观。而我,正站在板车上,挥着手臂,声嘶力竭地指挥着一切。
视频的后半段,是两辆专业的冷链车驶入村口,村民们爆发出震天欢呼的场景。
视频不长,只有一分多钟,但那种与时间赛跑的紧张感,那种全村一心、众志成城的凝聚力,透过屏幕,扑面而来。
评论区已经炸了。
“我靠!这是在拍电影吗?太燃了吧!”
“中间那个指挥的妹子好飒!爱了爱了!”
“就冲这股劲,这家的海鲜我买定了!请问店名叫什么?”
“店名叫‘渔家阿晚’,别问我怎么知道的,我已经下单了,结果发现卖空了……”
“前面的,我看到最后那两辆冷链车了,那不是‘江氏餐饮’的标志吗?难道是给他们供货的?”
网络的发酵速度远超我的想象。很快,就有人扒出了我之前的直播录屏,从我被差评围攻,到我独自出海捕捞龙趸,再到祠堂对峙假干部……所有的事件都被串联了起来,形成了一个跌宕起伏、反转不断的“渔家女逆袭记”。
我的直播间粉丝数,在短短几个小时内,从几千暴涨到了十万。店铺里所有的预售链接,都被抢购一空。
我看着手机屏幕上不断跳动的数字,整个人都懵了。
幸福……来得是不是太突然了点?
我这算是……火了?
“恭喜你,林老板。”江枫看着我呆若木鸡的样子,轻笑出声,“现在,你可是个大网红了。”
我张了张嘴,半天说不出话来。这一切,都像做梦一样。上辈子,我到死都是别人口中的笑柄。这辈子,我竟然成了别人口中的“榜样”?
巨大的喜悦和不真实感包裹着我。
张奶奶在一旁笑得合不拢嘴:“我就知道,我们阿晚不是一般人!好,太好了!”
接下来的几天,我们村彻底成了“网红村”。
市里的电视台派来了记者,对我进行了专访。我的故事,连同我们的“二维码溯源海鲜”,登上了本地新闻的黄金时段。
一时间,我们村的海鲜成了抢手货。订单像雪片一样飞来,不仅是江枫的公司,还有很多其他的餐厅、超市,甚至外地的客户,都打来电话,希望能跟我们合作。
村里的渔民们,每天都像打了鸡血一样,天不亮就出海,傍晚满载而归。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从未有过的兴奋和干劲。
村委会的小院,成了我们临时的打包和数据中心。年轻一点的媳妇们,在我的培训下,很快就学会了如何拍摄视频、生成二维码、打包贴标。老一辈的渔民,则负责最核心的捕捞环节。
整个村子,像一台精密的机器,高效而有序地运转了起来。
“寒门出‘码子’”这句玩笑话,真的在我们这个小渔村里,变成了现实。
陈强的事情,也很快有了结果。他因为多项罪名并罚,被判了三年。这个数字,对我来说,已经没有任何意义。他的人生,将在高墙之内,慢慢腐烂。而我的人生,才刚刚开始。
一切都在朝着最好的方向发展。
我和江枫的合作也越来越顺畅。他不仅是我的大客户,更像是我的军师。公司的运营、品牌的推广、渠道的拓展,他都给了我很多专业的建议。
我们每天都要通很多次电话,聊的都是工作。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,电话挂断前,他总会多问一句:“今天累不累?”
就这么一句简单的话,却总能让我心里泛起一丝暖意。
这天晚上,我们又为了一个新产品的包装设计,在电话里讨论了很久。
挂电话前,他照例问:“累不:-)累?”
我靠在窗边,看着窗外渔火点点,鬼使神差地回了一句:“还好。就是……一个人看这片海,有点孤单。”
电话那头,沉默了。
长久的沉默。
就在我以为自己说错了话,尴尬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时候,他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。
“林诗雨。”
“嗯?”
“明天晚上有空吗?”
“有……有啊。”
“我过来找你。”
“啊?工作上的事吗?电话里说也……”
“不是工作。”他打断了我,声音里带着一丝我从未听过的、温柔的笑意,“我想……陪你一起看看海。”
我的心,在那一刻,漏跳了一整拍。
10
第二天傍晚,江枫真的来了。
他没有开那辆显眼的商务车,而是开了一辆很普通的越野车。也没有穿那身笔挺的西装,只是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和休闲裤,额头上的伤口已经结痂,整个人看起来少了几分商界精英的锐利,多了几分邻家大男孩的清爽。
他手里提着一个食盒,站在我家的院子门口,夕阳的余晖洒在他身上,画面美好得像一幅画。
“我……我刚从市里开完会,顺路过来看看。”他似乎有些不自然,把手里的食盒递给我,“给你带了点吃的。”
我接过食盒,入手温热。打开一看,是市里最有名的那家私房菜馆的招牌菜。
“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个?”我有些惊讶。
他眼神飘忽了一下:“猜的。”
我心里偷笑,恐怕不是猜的,而是早就做过功课了吧。
我把他让进屋,张奶奶看到他,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,热情地拉着他问东问西,比对我这个亲孙女还亲。
晚饭,我们三个人一起吃的。张奶奶不断地给江枫夹菜,把他面前的碗堆得像小山一样高。
“小江啊,多吃点!你看你,工作那么忙,人都瘦了。”
“上次要不是你,我们村这批货就全毁了,你可是我们全村的大恩人!”
江枫有些招架不住这过分的热情,只能不停地说着“谢谢奶奶”,然后求助似的看向我。
我假装没看见,埋头扒饭,肩膀却忍不住地抖动。
吃完饭,张奶奶很“识趣”地以“年纪大了要早点休息”为由,回了自己房间,还顺手把院子的大门给带上了,留给我们一个独处的空间。
夏夜的渔村,没有城市的喧嚣,只有阵阵海风和不知名的虫鸣。
我和江枫并肩走在通往海边的石子路上,谁也没有说话,但气氛却并不尴尬。
“村子……变化很大。”他先开了口。
“是啊。”我看着远处灯火通明的码头,工人们正在连夜打包发货,脸上都带着笑,心里一阵感慨,“以前这个点,村里早就一片漆黑了。”
“这都是你的功劳。”
“也是你的。”我转头看他,认真地说,“没有你,就没有我们村的今天。”
他笑了笑,月光下,他的笑容干净又温暖。
我们走到海边的沙滩上,脱了鞋,赤脚踩在柔软的沙子上。海浪一波波地涌上来,没过我们的脚踝,带着微凉的触感。
“你说的对。”他忽然开口,“一个人看海,确实有点孤单。”
我心里一动,侧头看他。
他没有看我,而是望着远处海天相接的地方,那里的夜色浓得像墨。
“我以前在部队的时候,驻扎在一个海岛上。每天除了训练,就是看海。那时候,我觉得海是世界上最孤独的东西,因为它吞噬一切,却从不言语。”
他很少提起自己的过去,这是第一次。
“后来我退伍了,回到城市,进了公司,每天都在酒桌和会议室里打转。我以为自己已经忘了那片海了。直到那天,在你的直播间里,我看到了你身后的那片海。”
他转过头,目光灼灼地看着我。
“你的海,和我的不一样。你的海,充满了生命力,充满了希望。就像你一样。”
我的心,被他最后一句话,重重地撞了一下。
“林诗雨,”他忽然伸出手,握住了我的手,“我不是一个会说甜言蜜语的人。我只想问你,以后,我能不能陪你一起看这片海?”
他的手心很烫,那股热度,仿佛要一直烙进我的心里。
海风吹拂着我的头发,我能听到自己如雷的心跳声。
上辈子,我所求的,不过是一个安稳的家,一个能为我遮风挡雨的肩膀。可陈强给我的,只有无尽的失望和背叛。
而眼前这个人,他在我最狼狈的时候出现,在我最无助的时候挺身而出,在我迷茫的时候为我指引方向。他给我的,是我从未敢奢望过的,尊重、支持和守护。
我看着他深邃的眼眸,那里面,清晰地倒映着一个小小的、正在微笑的自己。
我用力地回握住他的手,点了点头。
“好。”
我们没有再说话,只是手牵着手,在沙滩上走了很久很久。身后,是两行并排延伸的脚印,被涌上来的海浪,一次又一次地抚平,然后又留下新的印记,仿佛在诉说着一个崭新的开始。
远处的渔村灯火璀璨,天上的星空亮得惊人。
(全文完)